第七日暴雨小了些,转为了迷蒙细雨。
柳韶真出了屋门,练习着自己用手转动轮椅的木轮子。
轮椅一点点从斜坡上缓慢地下来,最后停在穆离渊面前。
穆离渊抬起头。
“起来吧。”柳韶真的嘴唇因为中毒而现出紫黑色,看上去有些吓人,“别跪在这里了。”
穆离渊几日没有喝水进食,嗓音极哑,喃喃道:“什么......什么意思......”
在极度慌张恐惧的时刻,心神反倒麻痹了,甚至自我保护般生出奇怪的念头——也许是江月白让柳韶真来说原谅自己了,不用继续跪着了。
柳韶真低头从袖袋里拿出了一串铜钱:“你主人说,当初要你的时候没付你卖身钱,现在给你。”
穆离渊僵硬在原地。
动了动唇,却发不出声音了。
心跳猛然变得很快,每跳一下都像刀割了一下。
江月白不要他了。
“岱公子吩咐了几个伙计来打扫庭院,你跪在这里耽误事,”柳韶真用了很委婉的说辞,“换个地方吧。”
穆离渊愣了很久。
直到伙计们进了院,他才拿起地上的铜钱,颤巍巍起身。
走出医馆的时候,他不知道该往什么地方去。
以前他坚定地知道自己该去找江月白。现在他找到了,但江月白不要他了,他该去什么地方呢。
他想不明白。
于是又在医馆门口跪下了。
柳韶真替江月白传话,要他换个地方跪。
那他很听话的。
第十日雨停了。
穆离渊睁开眼时,看到了清晨的彩虹。
他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发现自己身上全是血,粘稠的鲜红还在坠落,滴滴答答落在血泊。
他抹了一把嘴角,手背立刻被刺目的血红染满了。
即便修炼了多年,他的魂魄其实还是很虚弱。
除了多会些法术,他与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身受重伤再加整整十天不吃不喝,已经是要命的程度了。
视野里是漂亮的彩虹。
可耳中是暴雨的轰鸣。
他忽然意识到看到的彩虹可能只是回光返照的幻影。
他对死亡的感觉很熟悉。
意识到自己快要死去时他挣扎着起身,想要去找江月白。
江月白不要他了。
但他还想再看江月白一眼。
这段路不长,但对将死之人来说很漫长。
他每走几步就会跌倒,每次跌倒就要吐出更多的血,躺在地上时根本爬不起来,一躺就晕过去几个时辰,醒过来再接着撑起身......
反复数次,到江月白门前时天色已经黑了。
隔着门窗,穆离渊听到江月白对别人说:“今天阳光不错,我推你出去晒晒太阳。”
他反应过来不是天黑了,而是他的五感正在随着生命的流逝而丧失。
面前的门开了。
江月白出门的时候步子微停。
穆离渊看不清江月白的表情,也许这下停顿是厌恶自己又出现在面前碍眼,但他还是大着胆子抓住了江月白的衣摆。
“主人......对不起......”
“我知道错了......”他跪在江月白脚边小声说着,“我再也不敢了......”
江月白垂下眼看着他。
什么都没说。
气氛是过分安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