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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唐浮生 第1042节(1 / 2)

李存贤大骇,第二天带着部队南下,一直过了潞州南六十里的长平关后,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因为这里已经是经略军的驻地了,他们刚刚扑灭了高平县的一场小叛乱,杀千余人,主力屯驻于泽州境内。

十三日午后,保宁军抵达高平县,休整一日。

李存贤登上一处山坡,俯瞰位于山间盆地内的城市。

“泽州被夏人拿走了,惜哉。”李存贤叹道。

“军使慎言。”李嗣肱提醒道:“而今我等皆是夏人。”

“也是。”李存贤自失一笑。

他本是河南许州人。巢至河南时,被征丁入伍,李克用大军杀至陈许间,连破巢贼,彼时还叫王贤的李存贤仰慕克用风采,投奔过去,被收为养子。

“泽州划归直隶道,太行陉为朝廷所据,从今往后,河东割据不易。尔等当息了那些小心思,专心为朝廷厮杀,富贵须不比以往少了。”李存贤转头看着跟在身后的将校、亲兵们,说道。

其实,前唐设立河阳镇的时候,泽州一度来属。河阳最鼎盛时,辖有怀、卫、相、泽四州(当时孟州还没设立),后来相卫罢去,泽州仍留在河阳镇。

直到昭义军造反时攻取泽州,这才无奈失去,但朝廷在区划上一直不肯把泽州划归昭义镇,不承认既成事实,直到黄巢之乱后权威大丧,才不情不愿地补了一道手续。

可以这么说,艰难以后,泽州归属的每一次变更,都代表着中央朝廷的兴衰和强势与否。

如今,泽州又离开河东了。

“军使说得是。”李嗣肱站出来附和道:“昨日接到濮州书信,兄长在信中直言,濮州安定数年,百姓皆言此为今上之德。又,河北平定之后,濮州作为黄河渡口,商旅渐繁,日子是一天比一天好过。他在那边宦囊丰厚,已在城外觅地起屋,将来即便迁转他处,濮州这处宅子也不准备让出去了,留一子于此开枝散叶就好。”

“濮州真那么富?”有人问道:“朱全忠、朱瑄、朱瑾反复拉锯的地方,能有那么好?”

“何止!”又有人说道:“邵贼——”

“邵贼”二字一出,人人侧目。

此人尴尬地笑了笑,道:“邵树德的飞龙军长期在濮州活动,那帮人也挺能祸害的。”

李存贤瞪了这位军将一眼。公然直呼天子名讳,还有一点敬畏吗?

不过他也不太敢处理此人,因为军中太多人这样做了,一旦处理,保不齐有人造反,他性命堪忧,因此只能警告一番。

军将接受了警告,继续说道:“这才七八年时间,濮州就恢复了?”

“恢复得再不好,能有泽潞差么?”突然之间,有人冷冷说了一句。

呃,这句话确实够“冷”的,一下子把天聊死了。

李嗣肱见状,哈哈一笑,道:“金副将说得没错,河东就这么点地方,泽潞也榨不出什么油水了。可笑那张万进不知好歹,妄图割据潞州。我便要问了,即便朝廷捏着鼻子认了,让他当潞州刺史,一年又能得几个钱?”

“这话说得在理。”李存贤叹道:“我等武夫,提头卖命,不就是为了家宅、钱财和女人么?投了夏国,这些都会有,何必再反呢?南下之后,诸位灵醒着点。军中如果有谣言传播,立刻阻止并上报。有人串联,刚出苗头之时,就要上报。石绍雍什么下场,没人不知道吧?今上是厚道人,观其对待晋王遗属便知。钱财和女人,以后都会有的。但得先确保有命享受,言尽于此,诸位多想想吧。”

李存贤、李嗣肱二人虽然都在替朝廷说话,但说得有理有据,都是事实。众人心中纵然一时没转过弯来,有些别扭,但也听进去了,纷纷答应。

中上层军官的利益,与下级军官和大头兵,本来就不是一回事。

经历了这么一番教育,想必军官们一时间没太多不该有的心思了。接下来就要严密监控士兵们的状态,确保不出乱子。

※※※※※※

天井关外,商旅、行人排着队等待通关。

他们有从洛阳、孟州方向走一等国道过来的,也有济源方向斜穿山间小道过来的。但这一大一小两条路,都绕不开天井关——这就是太行陉长达数十里,为何却在天井关这里修关城的原因:道路交汇处、山上有泉水、地势也足够险要。

天井关这两天正在过兵。

有怀州商徒问了熟悉的军士,大概要明天(六月十六)才能过完,后天才轮到他们过关北上。

消息很快发散了出去,众人闻言,尽皆哀叹。

关南山道旁做买卖的驿站、食铺、茶肆、客栈倒是乐开了花,这些人多留一天,就能多赚一些钱。

“丘指挥来啦!”天井关东谷口外,驿将韩二郎亲自打招呼,十分热情。

“韩队头不用如此。”丘增祥摆了摆手,道:“当年若无你援手,我早死矣。”

韩二郎笑呵呵地坐了下来。

他今年与邵圣同岁,却已须发皆白。当初与丘增祥同在突将军中为队正,战场上救过这个新来的武学生一命。

河东降顺之后,他退出了突将军,带着妻子儿女来到天井驿,当上了驿将,至今不过月余。

说实话,天井驿是个肥缺,因为往来商旅实在太多了,生意好得飞起。原来的河东驿将还不想让呢,结果经略军出面,拿出官方牒文,勒令其滚蛋。在武夫刀枪的威压下,河东驿将也不敢说什么,灰溜溜走了。

这就是与大夏“一起进步”的好处。高官大将有的有爵位,有的有官位,没有爵位和官位的,俸禄也多。底层武夫敢拼命搏杀的,如果有运道活下来,也能得到不小的好处,比如韩二郎。

丘增祥在乾宁五年(898)的时候,与同窗们一起参加了圣人授剑仪式,到突将军当队正。而今已过去八年,他调到了经略军,积功升任左厢步军第三指挥指挥副使。考虑到他才二十九岁,真是前程远大了。

“驿站一切还好吧?”丘增祥仔细看了看,问道:“若有人找事,招呼一声就行了,怎么着也能把挑事之人送到北平。”

韩二郎大笑,道:“没不开眼的人。纵然来了,也不惧他。”

丘增祥点了点头,又指着驿站旁边一堆席地而坐的出家人,问道:“怎么来了这么多僧道?”

“去给李克用做法事的,等着通关呢。”韩二郎说道:“天天过来化缘,唉,给不是,不给也不是。”

出家人旁边还有外镇、外州官府的小吏,应是陪同(监视)他们北上的人。

“听那些人的口音,还有外镇的?”丘增祥仔细听了一会僧众的交谈,问道。

“有。”韩二郎说道:“那个契此和尚,来自吴越。还有个贯休法师,听说诗写得极好。甚至连外邦僧人都有,不过前几天北上了,这会却见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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