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嗣勋翻身下马,冷笑两声,将独孤损一把推开,径直走到圣人面前,粗声粗气地问道:“又待如何?”
圣人有些气弱,一时间竟不敢答。
“马嗣勋,你不过小小一藩将,竟然要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对君上不敬么?”晋国夫人杨可证冲了上来,怒气冲冲地问道。
圣人也反应了过来,道:“连日行军,诸王、公主疲累,我看还是在永丰仓歇息两日吧。”
圣人已得报,夏王邵树德亲至潼关迎驾。不知怎地,他心中又起了忧惧之感,竟然不想往前了,能拖一日便是一日。
文武百官、满朝公卿得到消息,陆陆续续赶了过来,神色各异。
“扶圣人上路!”马嗣勋毫不理会,下令道。
他只知道军令,不知道圣命。
违反军令是死罪,违抗圣命屁事没有,如何选择,显而易见。
两名魁梧军士上前,一人把着一臂,将圣人扶上了马车。
而就在此时,东面响起急促的马蹄声。众人注意力被吸引,纷纷望去,却见驿道的尽头满是烟尘,似有大股骑兵赶至。
很快,数百骑当先而至,饰银的马鞍直亮瞎人的眼睛。
一将被团团围护在骑队之中,顶盔掼甲,身罩红袍,顾盼自雄。
圣人的注意力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此人身上。
“藩臣邵树德参见陛下。”此人用娴熟的骑术控驭住战马后,轻巧地翻身落地,快走两步,至圣人身前,躬身行礼道。
“邵……邵太傅免礼。”圣人有点不想出车辇了,不过众目睽睽之下,他仍然下车回了一礼。
“微臣方至潼关,听闻陛下幸永丰仓,便立刻赶来迎驾。”邵树德笑道。
圣人:“……”
邵树德每一次迎驾、护驾,都给他留下了很不好的印象。
“陛下,紫薇宫城已修缮一新,含元、贞观等殿皆已可用,陛下勿忧也。”邵树德说道。
“太傅真乃国之干城,有心了。”圣人久久不说话,何皇后上前,行了一礼,道。
马嗣勋悄悄走到邵树德身侧,低声耳语几句。
邵树德点了点头,道:“潼关兵凶肃杀之地,圣人久留于此,怕是不妥。来人,给诸王、公主加些衾被,换乘大车,尽快上路吧。”
军士们立刻行动起来,将几辆大马车腾了出来,铺上衾被。
圣人生有十余子、十余女,还有其他封王的宗室,之前甚至两三人、三四人挤一辆马车,也没有坐垫、靠背之类,确实辛苦。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圣人也没理由拖延了,只得怏怏不乐地上路。
文武百官围在左近,都拿目光打量着邵树德。
邵树德一一扫过众人,面含微笑,道:“端门内诸寺局、丽景门内东西朝堂、东城尚书省之类衙厅已齐备,行至洛阳之后,便可举办朝会。”
事已至此,百官也无话可说。
有不满的想要讥刺两句,被人悄悄拉住了。
有谄媚的想要巴结几句,一时间也不好意思。
大部分人本着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懒得多说。
邵树德也不以为忤,策马行于圣人车辇旁边,尽心护驾,做足了姿态。
初四,过黄巷坂,进入虢州阌乡县境内,宿于郊野。
军士们做好饭后,邵树德亲自提着,为圣人奉上食水——嗯,此时他的一举一动,都是要上史书的。
初五晚,宿于盘豆驿,初六,至湖城县,一路太平。
圣人也收拾心情,沿途与邵树德聊上几句。陕虢太平多年,沿途风景秀丽,倒也让从未离开关中的圣人大饱眼福。
邵树德找机会与萧蘧见了一次面。
“随驾百官,诸坊有一些新修的宅子,暂先配给他们居住。不够的话,便住在皇城内,或在城外自择民居。”邵树德说道。
东西二都,属于朝廷的房子其实不少。正如邵树德在长安兴道坊曾经住过的宅院,产权属于朝廷,临时配给宰相居住。宰相罢官了,也就得搬出去了,房子或空置,或配给其他官员使用。
“三省六部九寺官员,你摸一摸底。有才学、有能力的,都可以拉拢。新朝官缺甚多,人才匮乏,旧朝官员若来,我欢迎之至。当然,必须有真本事,也不能留恋前朝。”
“圣人抵洛阳后,昭告天下,令各镇解送贡赋至东都,试探一下军头们的态度。”
“今岁科考,于六月补办,就在东城左春坊。长安那边,遣人通传到位,勿要遗漏。”
“洛阳丘思廉、王彦范,没甚实权,你勿要指望他们能像韩全诲、刘季述一样于大内一手遮天。朝堂大局,多费点心思。”
邵树德吩咐了很多,萧蘧默默记下。
“对了,宰相朱朴,若实在碍眼,便发配出去,无需手软。切记,朝廷大局要把控住。”邵树德没提另外两位宰相裴贽、裴枢,很显然,这都是自己人了。
“遵命。”萧蘧知道邵树德这段时间要避嫌,不会公然插手朝堂,这副摊子,只能由他挑起了。其实这也不错,难得有立功的机会。而且,此时的功劳,可比往日要大上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