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承衍也没打算隐瞒什么:“昨夜安远将军叫开宣华门,月色朦胧之际得天子传召入宫相见,这消息今儿一早京中都传遍了,皇上怎么会觉得闷得慌呢?”
赵盈脚步收住,转过头来看他:“皇叔坐于王府高墙之内,却知墙外世间事,这么大的本事,就不怕朕猜疑你?”
“所以皇上是来警告我的?”
赵盈说了句没劲。
她仍旧背着手,提步朝的那个方向——
赵承衍没跟着她身形挪动,驻足不前:“寒冬腊月,湖面上结了冰,如今不能泛舟,皇上是要去看湖面上的冰吗?”
她住在赵承衍这儿的时候,从来也没去泛过舟。
今儿也是突然就来了兴致。
算了。
赵盈叹了口气:“皇叔不像从前那样惯着朕了。”
赵承衍眼角抽了抽:“皇上长大了,从前是永嘉公主赵元元,如今是平昭帝,这话说得不好。”
赵盈只是摇头。
有些人的疏离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她御极以来,能秉持初心不变的,也无非那几个人而已。
辛程嘴上看似没遮拦,心里实则最有成算,不会越雷池半步。
连杜知邑,如今每次见她,都要把规矩两个字写在脸上。
她虽然不觉得惋惜,也早想到今日光景,但真正发生,心里到底不舒坦就是了。
孤家寡人这条路,她原不是第一次走,现在也就是些许的不适应,再过上三五个月,一切都平淡了。
那湖上既然不能泛舟,赵盈也没了兴致:“去看看赵濯吧,好些天没见他了。”
赵承衍眉心动了下:“叫奴才们跟着一起吗?”
赵盈没说话,赵承衍就会了意。
她来之前就吩咐过挥春和书夏,跟着天子的奴才自然不会跟上来,赵承衍交代下去,长亭也就收住了脚步。
两个人一前一后转往赵濯的院子去。
难得赵濯这个时辰没有在睡觉。
乳母正逗着他玩儿。
这个年纪的孩子什么都还不知道,最快活了。
赵盈是从乳母手上把赵濯接过去的,抱在怀里,有些生疏。
“小孩子身子软,皇上可仔细,别把他给摔了。”
赵盈就笑了:“摔坏了再赔给皇叔一个?”
底下伺候的丫头并着那乳母都很有眼力见,早早退了出去,屋中只留给赵盈和赵承衍。
赵承衍闻言面色一沉:“皇上是不打算让赵濯做继承人了。”
赵盈抱孩子的手紧了一下。
小孩子的反应最直接也最真实,赵濯原本笑呵呵的,这会儿小脸儿一皱巴,眼看着就要哭。
赵承衍无奈起身,把孩子从赵盈怀中抱走。
“其实朕本来没想好怎么跟皇叔开口,从尚书府来的这一路上,朕都没想好。”
舅舅问她,打算怎么跟赵承衍说。
她信誓旦旦的说,自然有法子说服赵承衍。
其实并没有。
可赵承衍他好像是能算天下事,就连人心也能算准的。
他冷眼去看赵盈:“皇上是什么时候动了这样的心思?想给虞氏留个后,想把赵家的江山,名正言顺的交到虞氏后人手里去。”
“一开始没这样想过,就算是我把赵承奕软禁在清宁殿那会儿,也没这么想,后来——”
赵盈眯起眼来,似乎真的在仔细的回忆着:“先是打算去母留子,那时候都还没考虑这件事。
最早触动我的,大概是赵姝。
她哭着求我放过孙贵人,也放过她们姐弟那会儿,跟我说,我将来会有自己的孩子,我登基做了女帝,想要继承人,天下之大,选谁都行,并不是非赵濯不可,为什么不能放了赵濯,成全她们。”
她声音稍稍顿了一瞬后,噙着笑的那双眼转投向赵承衍:“对,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我觉得她说得对。”
“你已经贵为天子了,何必来告诉我呢?看样子,宋昭阳是支持你的。”
赵承衍撇嘴:“也是,他什么时候是不支持你的。要说他的心也是够偏的,你跟赵澈都是你母亲的孩子,都管他叫一声舅舅,他从来扶持你也就算了,你现在上位了,把赵澈困在惠王府,折磨成那个鬼样子,他也不管。”
他一面说,一面摇头:“他是向着你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