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子燃站在红色电话亭前,拿起手机给自己拍了张照, 加上直男爱用的灰调滤镜, 定位在[royal courts of justice],附文:【来伦敦皇家司法院随便转转[得意][抱拳][666]。】
发布成功,他又点进自己主页欣赏了一分多钟,这才收起手机, 抬首仰望面前堪比霍格沃兹的哥特式建筑。教堂式的穹顶拱门上装饰着大法官的徽章, 两边挂满了人物油画, 外墙采用了灰色石材, 墙上还镶嵌着大面积的彩色玻璃窗。不仅是伦敦的地标, 也是司法权威的象征。
一小时前, 他参与了皇家司法院地下一层的民事案件旁听,庭审法官宣布mrs.su败诉, 邬牧生生前全部财产经由独子邬北继承,即刻生效。
男人一袭西装笔挺,红纹领带挺括,一场胜仗打完没露出半点骄纵的神情。
江子燃很难揣测那时北哥搭配一条亮眼领带的用意,看他开庭期间,指骨时时缠绕领带尖端,模样似乎在怀念什么。
收集证据、律师所的交涉,再到法庭上与被告方律师当头对面地谈判,说起来轻松,其实中间耗费了不少人力物力精力。
江子燃出发之前,完全没想到此行长久。
来英国前一个星期,江子燃还坐在公司加班整理账务,他准备今年年底和徐媛结婚,彩礼、房车、三金一个跑不了,办婚礼和拍婚纱照又是另一笔数目,加起来搞得他整天焦头烂额。
那天遇见邬北,他问他要不要跟他干,一年工资够在泞京全款买套房。
泞京当时开了一场堕犬公社的演唱会,那是香港乐队第二次来大陆演出,江子燃看见邬北时,他在后台和主唱koo交涉,说他心爱的姑娘马上就要过生日了,帮他捎句祝福。
koo一曲结束,在台上捻着耳麦温柔道“觅觅,今日係你嘅牛一啊(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祝你心想事成、事事顺利”。
江子燃问,北哥,怎么你说他就听啊,那可是koo诶。
当时邬北抬眼看过来。
抖着肩膀笑说,不然你觉得这场演唱会是谁出资办的。
眼前经过一辆双层观光车,江子燃收回思绪,看见宽肩窄腰的男人插兜朝对街走来,指间燃着一点猩红。
这时与他擦肩而过的金发lady侧目流连几秒,赶紧和同伴碎语:“gosh this asian man is so hot, korean?”
邬北转头,漫不经心道:“no, chinese.”
只是这么一句话的工夫,金发lady的耳廓弥漫着一阵红:“my bad.”
人行道绿灯即将转红,男人盛着光的睫毛撩起,目不斜视走到对街江子燃身旁。
不管多少年过去,北哥也还是那么令人着迷。江子燃从不否认这点。
邬北指间燃了半截,一口烟吸进,他缓缓地将白雾吐了出来。最后,他换了视野,由外朝里看那座哥特建筑,不知在想些什么。
江子燃咳了声:“北哥,接下来再怎么安排,回去?”
邬北的模样并不关心。
官司落幕,一水儿的人都等着男人回去处理工作事宜,按理说也该回去了。
江子燃权当他默认,打开携程看回国机票:“我看看什么时候回去比较合适。”
男人瞥他一眼:“我在考虑。”
江子燃嘴比脑子快:“别考虑了北哥,我回去跟你干。伦敦就这么屁大点地方,整日不是下雨就是阴天,我租那地方吧,早晨起来院子里总能见到几个宿醉的老汉,吃的也就那样,炸鱼薯条,虽说华人街的中餐还不错……但我既然能在国内天天吃外卖干嘛还去华人街啊。”
邬北说:“我国内公司的总部在英国,留在这也不是不行。”
江子燃有些愕然:“那嫂子呢?不是吧……你俩才刚好多久啊。”
邬北面色平静如死水:“我爸死了,裴斯宇没多久也自杀了,一开始想着赶紧处理完遗产的事,回国把裴斯宇的那些罪行公之于众,我再和你嫂子好好过,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只要两个人真心相爱那又怎……”
邬北吸了烟屁股最后一口,碾灭在垃圾桶上:“我了解她,父辈的仇恨在,她压根不能像正常情侣一样跟我谈恋爱,尤其在那些人眼皮子底下。”
江子燃惋惜:“你们要不再谈谈吧?”
“做过很多努力了,”邬北插兜看着日不落帝国的落日,“好像还是没办法改变。”
“如果嫂子来伦敦找你呢,说她不在乎世俗的眼光。”
邬北敛睫:“现在国内没人能联系上我,她不可能知道我在哪。”
江子燃摸鼻子:“我刚刚……就想着案件结束了,发了一条定位在皇家司法院的朋友圈,应该不会有影响吧。”
邬北抿起唇。
安静少顷。
江子燃腆着脸小声重复:“真的不会有影响吧?”
邬北启唇:“本来可能性是零,现在被你提到十个点了。”
江子燃痛苦万分:“不得了,听着就严重。”
邬北收回眼,懒得和他浪费口舌。未来还得再培养他两年小脑的艺术。
傍晚从特拉法加广场走到泰晤士河沿岸,两个男人运气不错,同时享受到阳光和晚霞的丝滑衔接。八点半大本钟的表盘和路灯亮起来,伴随着街头艺术家用吉他弹奏’viva la vida’,浪漫又富有生命力的旋律喷涌而来。
时间缓缓流动,爱在日落黄昏时。
江子燃一路用手机记录着风景,发完朋友圈,突然不合时宜地来一句:“北哥,你和我一个大男人来看这些美景,会不会觉得有点寂寞啊?”
面前的男人微微偏头,笑了:“江子燃,你作为一个快结婚的人,这点不比我明白?”
江子燃不可置否:“确实,我现在就挺寂寞的。”
“那不就对了。”
只可惜,黄昏持续的时间十分短暂,哪怕这一帧一刹的风景再美,落幕后重演,相框里也不复昨日的人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