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的事,谢云初固然有错,他却也没放在心上。
“嗯,你去照看些,务必叫大夫谨慎上心。”
叫旁人上心,自己却不上心,明贵无言以对,默默腹诽几句恭敬应下。
谢云初确实请了大夫,一来得为自己的突兀寻个有力的幌子,二来,她着实打算好好调理身子。
回想昨夜与王书淮那番对话,她也意识到阴差阳错拒绝了王书淮同房,结果她是满意的,但若不给个合理解释,难保夫妇起龃龉,她是对王书淮歇了心思,却不意味着要针锋相对,面子上无论如何得顾住。
春祺听她的话,去请大夫了。
王家乃京城首屈一指的大族,又有长公主的缘故在内,太医院特意给王家配了一位太医,很快太医过来,给谢云初开了益气固血的方子,谢云初午膳喝过药,睡了一觉醒来,沐浴更衣,容光焕发。
既是决定继续过日子,晨昏定省便不能少。
谢云初换了一身茜红色的对襟长褙,一条浅粉的撒花裙,大大方方往上房去了。
谢云初的婆母姜氏是个绝色大美人,姜家是老牌勋贵,姜氏自小养得金尊玉贵,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养出一身细皮嫩肉,早些年是个嚣张跋扈的主,后来嫁入王家成了长公主的媳妇,不得不收敛性子,丈夫不能干,妯娌又难相处,姜氏被磨得色厉内荏,外面看着架势很足,内里却无成算。
就拿昨夜的事来说,明明谢云初拒绝了同房,姜氏却一点风声都没收到,为何,春景堂要么是谢云初带来的心腹,要么是王书淮的人手,姜氏插不进来。
因谢云初是长公主挑的儿媳,能干稳重,端庄大方,姜氏对她有爱又恨。
爱的是终于有个精干的媳妇替她掌家,她总算可以歇一歇了。
恨的是终究不是自己挑的媳妇,隔了一层。
姜氏一共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
王书淮因一心读书,不肯成婚,姜氏急着叫媳妇接班,先给王书淮的弟弟三爷王书旷娶了媳妇,等谢云初有孕后,又把四爷王书同媳妇娶进门。
姜氏在外头受了气,就爱拿自己媳妇出气。
谢云初进去宁和堂时,就看到自己那位貌美的婆婆正对着四爷媳妇发火。
“不就是漱口吗,你都伺候不好?你再看看你二嫂,淮哥儿媳妇生得你比还美,也没见像你这般笨手笨脚。”
姜氏惫懒,每日午觉睡得晚,申时方起。
四奶奶许时薇,手里捧着一痰盂,战战兢兢站在软塌下方,白俏的脸蛋快要被骂哭了,“母亲,我以后跟嫂嫂学…”
丫鬟立即上前接手,待姜氏漱好口,喝完茶,丫鬟又送来一碗燕窝粥。
每每这个时辰,姜氏爱喝一碗燕窝粥养气凝神。
许时薇看着那碗燕窝粥,心中发苦,恰恰瞥见谢云初步履从容迈进来,她如同看到救星,连忙迎过去,“二嫂,您可来了,我跟娘可念叨了你一天了,怎么样,身子可还好?”
谢云初不动声色对了许时薇一眼,笑吟吟弯了弯唇,“多谢弟妹挂念。”
前世她与许时薇关系最好,许时薇长相甜美,性子乖巧,谢云初处处关照她,哪里想到谢云秀即将续弦的消息传出去后,她是第一个朝谢云秀示好的呢。
果然,人不可貌相。
谢云初先是上前优雅地朝婆婆行了个礼,旋即接过丫鬟手里的瓷盅,轻轻搅拌,搁一点在手背试了试温度,
许时薇在一旁瞧见了,关切道,“嫂嫂慢些,别烫到了娘。”
等谢云初调好了温,又担忧问,“能喝了吧?”
事儿是谢云初在做,听起来都以为她在效力。
谢云初舀起一勺,朝姜氏递了过去。
今日清晨,林嬷嬷给姜氏告假,说是谢云初身子不适,不能晨昏定省。
姜氏一听脸色就变了,她被谢云初伺候惯了,一时半刻都离不得,老三媳妇最是掐尖要强,一心想夺谢云初的中馈权,趁着谢云初不在,便见缝插针去了议事厅,到现在还没回来。
她只能叫幺媳妇伺候。
幺媳妇是个笨的,烫了她几回,平日嘴甜人甜,真叫她干活没几两本事。
有了旁人做对比,眼下看到谢云初,姜氏气顺了,自然而然就张开嘴,享受着谢云初的侍奉。
恰在那勺燕窝粥要送入嘴边时,谢云初不可控地抖了一下手臂,别过脸轻轻咳了一声。
姜氏眉心皱起。
谢云初连忙退了一步,惭愧道,“昨夜着了些风寒,怕是还没大好,请婆婆恕罪。”
以前她亲昵地唤一声“娘”,如今改成“婆婆”。
姜氏还没发觉这些细微的变化,她也并不是非要人喂,更何况还有贴身伺候的丫鬟嬷嬷,只是自己多年媳妇熬成婆,便想耍耍威风,享受被人伺候的滋味。
谢云初掩了掩嘴,打算继续往前,这时许时薇如往常那般客气道,“要不还是我来吧,总看到嫂嫂伺候娘,也该我学学。”
这种客套话,谢云初耳朵快听出茧子。
前世许时薇也是这般,每每她要伺候婆婆起居时,许时薇便在一旁看着,手脚虽慢,嘴巴却快得紧,时不时说一句,
“嫂嫂今日备了什么粥,我觉得这里头得加一味人参才好。”
“哎呀,还是嫂嫂能干,将娘伺候得光彩照人,我佩服嫂嫂。”
一句话拍了婆婆马屁,又奉承了谢云初。
说话的时候满脸痴气,人乖嘴甜,实在难以让人防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