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想来,既然成叙不是当初照顾她的人,那么理所应当,应该是徐护士长亲力亲为吧。
毕竟当时她再没有别人可以依靠。
到医院表明来意,按照章程规定,以家属身份签了几个字,最终在急诊病房见到蒋阿姨。她身上、面上还装着各种仪器,此刻睡得熟了,眉头紧蹙着。
秋沅在病床边坐下,陪了很久,又找值班护士了解过一些情况。
眼看探视时间要过去,前一个护士已经催她离开,徐护士长才忙完自己的事,走过来与她碰面。
“蒋大姐怎么又开始往外面跑。最近得多看着点,天气冷
,路又滑,江边全是冰。老太太腿脚不灵便,一下子摔到后脑勺了。人家路过报了警,警察喊救护车拉过来的。”
“之前她病得最厉害的时候,也喜欢往外跑。”
秋沅帮蒋阿姨掖了掖被角,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更多的可以做,黯声说,“我住得不算近,生活上很多事情,都没能帮衬到。”
徐护士长点点头,语气安抚性的表示理解,多少也带点同情:“先住医院养几天,要是回家了,还得观察。里头有血块,保不齐什么时候要压迫血管,有诱发脑梗的风险。”
“嗯,谢谢,徐护士长。”
秋沅转目望过来,那么多年以前,那场车祸发生之后,徐护士长也不过是现在她的年岁。如今眼角细细折折,已有淡密的褶纹。
秋沅抿抿唇,说:“还有十年前,谢谢。”
她话语平平,但眼神真挚。
这时接到周恪非的电话。
错过了徐护士长两页唇片微启,欲言又止的表情。
他那边风很重,应该是在走育英操场旁那条长道。
声息被滤得轻了,依然清楚:“秋秋,我这边差不多结束了。事情不严重,他们互相道完歉,就散了。其实容融把人揍得很惨,是个厉害的小女孩。我和她的班主任,还有同学都聊过了,我也……我也做得很好。”
话到句尾,轻和舒展地上翘,令人联想到他唇角的温笑。
藏着隐秘的小心思,是周恪非在邀功,也想要得到表扬。
秋沅于是顺着他说:“嗯。你也做得很好。”
自己都没察觉,也眉舒目展,淡淡露了点笑意。
那边又和声问:“等下去店里等你,可不可以?”
她点头,虽然知道他看不见:“嗯。店里见。今天年年不在,你帮帮我。”
挂断电话,对徐护士长说:“那么我先走了。明天会再来的。”
徐护士长仿佛才从长久的思忖中回过神:“……哦,好。路上慢点。”
“嗯。”
“那个,秋沅啊。”
她被叫住,回头去看,双眼迎着光,显得剔透明亮:“怎么了?”
徐护士长一侧衣袋鼓胀起来。像是在里面捏了捏手。
“之前那一年,有个很乖的男孩子,天天来看你。特别懂礼貌的,人也细致,平时那些护工的脏活累活,都是他来干。别的护士都说,人家那些卧床一年半载的病人,哪有像你这么头干脸净的,身上一点褥疮都没有呢。”
她说得慢,像是一边讲话,一边回忆。
“后来你醒了,他就走了,还让我别跟你说。哎,一眨眼十年过去,你要觉得当初是我照顾你,那可不行。无功不受禄呀。”
秋沅静静地听。
好像一下子头脑昏沉起来,要花上一会工夫,才能弯起来理解她的话。
真是奇怪,脸颊像站了只黏虫,贴着皮肤拱到下巴,一尾爬痕又湿又痒。
抬手摸上去,才发觉是颗泪珠,拖着一路潮润滑下来。
她浑然又迷惘,踉跄往外走。
是谁?还能是谁。
怎么也想不到,猜不透是他。
对于她性格里不愿亏欠的那个部分,周恪非最是了若指掌。只把一些无关痛痒的小事敞露出来,松快适意地,讨要她一点夸奖和垂爱。
然后由他自己拿去,填补这十年里经受的委屈和空缺。
十年之间,周恪非所隐瞒的,或许远不止于此。
可是他把她放在自己之上。无论他付出了什么,都没想过要回报。
秋沅在路边垂首默立许久,一下子抬起头,肩颈过了血疼成一片,像是皮肤上扎满密密麻麻的针脚。
她招手拦出租车。
想要见他,想要马上就见到他。
周恪非离开育英中学,开车去纹身店找秋沅。
一路下了高架,城市干道堵塞得离奇,许多车辆困停在原地,半天也挪不动存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