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质高雅的老妇人,被保安拦在外面,高昂着头正在理论。
一开始他没敢认,借着翻找工作卡,余光端详片刻。
然后意识到确实是她,龙头生物医药公司的周总经理。苏与南平时爱看各种商业杂志,她曾经以事业型成功女性的身份出现在年度封面上。
稍作犹豫,他走上前,端着适宜微笑:“阿姨,需要帮忙吗?”
周芸横看他一眼,层层老旧的眼褶下,目光依然锐利:“我找周恪非。”
没想到会在她口中遇见这个名字。苏与南一时怔立当场,好不容易回过味来。
周芸——周恪非。
这是他始料未及的联系。
原来曾经的猜测没有错,周恪非果真生长在这样非凡的家庭。
可是为什么那样家世优越的天之骄子,会沦落到在里昂的俱乐部里弹钢琴,弯腰从地上捡小费?
“他在么?”见苏与南半天没说话,周芸皱眉,冷声催问。
“刚走了,跟人有约。”苏与南回过神,立即回答,“有什么需要我转达的么?”
她留下一句“谢谢不必”,回头便走。银白发丝紧紧梳拢在一起,身上是干练的职业装束,连丝褶皱也没有,就像年轻时紧滑的一张脸。
周芸回到停车场,稳稳心神,驱车前往纹身店。
一手拧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指节神经性地磕磕抖抖,怎么也控制不住。
前方道路逐渐拥堵,车辆如同串珠堆叠起来。她减缓速度,忽然留意到前引擎盖上的奔驰立标,在黑色柔光漆面的映衬下分外醒目。
此前还没留意,怎么开了这辆车来。
真是巧合。
到秋沅店里,最后一位客人才结束不久。
一切收拾停当,前台小妹年年先行离开了,临走前对着秋沅耳语了几句,声音刻意压低,没有让他听见。
周恪非等在沙发上,隐约听到她说“师兄”。
应该是指成叙吧。
年年走后,秋沅坐到他旁边。他用手帮她按揉疲累的肩膀,自己也没料到,已经开口问:“他好吗?”
秋沅一时没反应过来,眨眨眼:“嗯?什么?”
“他有我好吗。”鬼使神差,喃喃地把这句问话完整起来。
语罢,自己脸上先发起烧。他以什么立场问出这种话呢。他自己也只不过是,只不过是……
于是垂眼吻她,借此掩饰一颗紧皱的心,也怕她真的回答。
秋沅闭了店,和周恪非肩挨着肩,一起往家里走。
身体越来越近,手垂在身侧,也摩擦在一起。
周恪非悄悄握住她。等了半天,不见她有脱开的意思,稍有些得寸进尺,手指一寸一寸,探究地缠到她指缝里去了。
十指紧扣,他眉眼低敛,藏起一点笑意。
黑色立标奔驰停在路边。
透过挡风玻璃,周芸沉默地注视。
-录音07-
许久不见,您还好吗?
这是我在旅途中买到的,来自伦敦贝克街221b的纪念品,希望您能收下。
上次来与您面谈,我注意到书架上有一整套侦探小说,或许您是推理爱好者。这是我的猜测,如果不那么准确,也请您不要介意。
是的,这个版本的装帧很难辨识。
我能认出来,也是因为我的好朋友也有着相同的兴趣。他恰巧有套一模一样的收藏。
他姓苏,也学心理学,似乎对一切都感到好奇。他认为我的身上藏有很多秘密,总想从我的嘴里凿出一点什么。
只是我从未让他如愿。
您说的没错,我确实是一个细致缜密的人。
谢谢关心。这个假期于我而言,没有多少歇息的空当。大部分时间我都在俱乐部弹琴,后来朋友计划去伦敦,也拉上了我同行。就算是度假,我也会买下一顶礼帽,在火车站弹琴赚钱。
但是我厌恶弹琴。或许换一个字眼更为准确,是憎恨。
没人知道,至少我以为如此。我那时候极致顺从,甚至缺失部分性格的模样,并不能说是与生俱来。四五岁的男孩子,总有调皮的时候,每当我不够听话,母亲都会罚我弹琴。有时候彻夜也不能休息。
这或许是一种心理机制,将钢琴与受到惩罚的体验捆绑在一起,难免产生恶感,我无法抗衡。
不好意思,说多了题外话。上回讲到哪里?间隔太久,我的记忆有些模糊了。
哦,是的,没错。
在老师办公室,我注意到秋的眼膜湿红,情绪紧绷到极致,即将涨破。好在因为我的到来有所舒缓,谢天谢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