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周恪非正在台上演奏。
坐在前排的同班女孩回头,眼里装着残余的惊艳,声音都软了几分:“周旖然,他是你哥哥啊?”
周旖然陷在座椅里,没来由的心烦意乱,翻个白眼呛声说:“关你什么事。”
左右各找半圈,没见老师的影子,看来都聚坐在前排。于是周旖然拽了两下身边的男友:“咱们走?去音乐教室待着吧。”
赵澎宇眉角一挑,颇感意外:“现在就走啊?你哥不是还在演奏?”
周旖然已经从座位上滑了下来,身形敏捷得像条游鱼。
她低头在一排排椅背后方穿行,一边咕哝着说:“让我看见有谁在台上表演他讨厌的东西给人看,可比杀了我还难受。”
周恪非有多厌恶钢琴,或许只有周旖然知道。他不但拥有非凡的天赋和才能,性格也是温驯且顺从的,体面又令人舒适,懂进退知分寸。其实也有诸多思想、判断和态度,只不过从未倾吐外露。
周芸的指令他全都依言照做,也就没人想起要去仔细留意这个男孩的眼睛。
彻黑的眸子,压抑着看不到底,似乎所有情绪都瞒在反面。
周旖然和母亲屡起冲突,周恪非总是从中调停。他似乎对一切出格和反叛感到乏味,事实上周旖然也不清楚这些年来,周恪非到底对什么提起过兴致。
哪怕是钢琴,他极具天赋、多次获奖的领域。只有周旖然在一次起夜时偶然看见,他坐在三角钢琴前的琴凳上,听到她经过猝然回头,是一双来不及收回的疲惫嫌憎的眼睛。
活成这样,累不累呢。
赵澎宇紧跟她身后,忽然脚步停了。周旖然于是回头看,他正和一个女孩耳语着:“单师姐,我有点不舒服,今天训练就不去了,帮忙跟教练请个假呗。”
那女孩听罢点点头,神色一径淡漠,很快撤回眼睛,去看屏幕上周恪非的画面。
才出礼堂,赵澎宇就急不可耐地攥牢她的手。
周旖然嘴唇紧了一紧,勉强没有甩开。
音乐教室紧挨着体育器材室,眼下四处无人。钢琴被搬到礼堂,其余乐器随意摆放。
教室深处有把破吉他,曾经是兴趣小组的道具之一。不知道经过了多少双手,又因为学校取消兴趣小组而被闲弃在这里。琴身散发出木料朽坏的气味,音调也欠准。
只是周旖然别无选择。
周芸不许她玩吉他,连私下里当成爱好都被明令禁止。她喜欢手指拨弹的触感,总是跟着和弦哼唱,没受过训练,荒腔走板的调子,音色灵脆干净。
周旖然心不在焉摆弄着吉他,腰身右侧还被赵澎宇一只手臂揽着。
对他实在谈不上喜欢,只是急于想和学校里庸常的优等生们区隔开,而周围那些个性鲜明的男男女女都有恋爱对象。
周旖然与生俱来是不服输的脾性,于是一来二去,和这个学校篮球队最受欢迎的核心选手谈起恋爱。每次运动会站在跑道边,跟众人瞩目的赵澎宇耳语几句,倒是让虚荣心得到一些满足。
或许她喜欢的只是特立独行、成为焦点。
和赵澎宇在一起几个月,牵了几次手,浅尝辄止地接过吻。对于男女之间肌肤相贴的刺激,周旖然毫无感知,连触觉也平淡。现在被他蛮横地搂着,男生手背上绒细的汗毛,潮热浓重的体嗅,甚至令她不适。
心里微妙挣扎,很久很久,吉他也弹不稳,还是推开他的手。赵澎宇嬉皮笑脸,又缠上来。手心蕴了汗,像条湿黏的海鳗,有种异样的咸腥味飘过来。
周旖然不耐烦了,用上一些劲力,直接打掉他的手。
啪地一声脆响。
赵澎宇脸色陡然变了:“周旖然,你装什么啊?”
眼见他整个人要扑压过来,周旖然向后挪到避无可避,后背抵着墙,全身都在推拒:“你给我放开。”
赵澎宇一手攫住她的手腕。体育生力气超群,根本难以挣脱,腰也被他搂在怀里。
她的喘气声剧烈有如啸叫,张口叫他滚开。激烈的反抗之中,吉他砸落在地面,一根琴弦的磨损处不堪重负,喀然断裂。
尖锐的刺响,似乎把赵澎宇震清了一瞬,他咬紧牙根,粗声恶气:“哪有你这样的?摸都不让摸,叫什么男女朋友……就刚才那个,高中部的单师姐,早被她的富二代男朋友玩过了。成叙亲口跟我说的……”
目光不知道飘到什么地方去,忽然冻住了。
他匆忙从周旖然身上翻下来,汗津津的脸上赶出一撇笑,对着门口的位置说:
“师姐,那个,这我女朋友……”
仿佛这个理由可以解释一切。
有旁人在场,赵澎宇立时手脚规矩起来,仿佛忽然想起自己也是要维护脸面的。身上陡然一轻,周旖然胸口急喘未消,咬着下唇回头。
刚才庆典上看到的女孩。换了身训练时的装束,该是平常路过,脸孔冷静。
这是周旖然第一次见到单秋沅。这女孩气质疏远,看着和谁都不亲近,哪怕是对同属校队的师弟赵澎宇,也是那副不好相处的神情。
“那又怎么样。”她听到秋沅说,口吻平淡,“她不是让你滚开么,你没听见?”
-录音06-
我自以为是的所谓帮助,该是发生在学校的周年庆典之后了。
我有没有说过?最开始传播风言风语的那一群人,很多都是向秋告白过的男生。而她拒绝得干脆直接,没找借口,语气也不委婉。
于是遭到记恨。
此前的风波才平息,又开始指指点点,围绕她的粉色内衣编排新故事。
他们的行为逻辑相当简单,很轻易就能看破底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