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时间你早也练,晚也练,我夜里做梦都揪着一颗心,就生怕你从树上摔下来。
果然,有一天你摔下来,我吓得魂都没了。
你拍拍屁股,冲我笑笑说没事,夜里却哭着走到我房里,说哥,我屁股疼,你摸摸我的骨头是不是摔断了。
我说郑淮右你是不是笨啊,屁股上哪来的骨头?
你扒开裤子露出小半个屁股,我一看,魂又吓没了,小半个屁股都是一片淤青。
我心疼的骂,你是傻子吗,怎么这会才喊疼?
你眼泪汪汪说,白天喊疼了,哥你就要挨打了,夜里喊疼,爹娘都睡了,没有人知道。哥,看在我对你这么好的份上,你以后要给我做牛做马,知道吗?”
说到这里,谢知非自己都忍不住轻轻笑出了声。
在做谢三爷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总是记不起淮右的脸,想起她时,脑子里一片空白。
后来,也不知道听谁说了一句“做牛做马”,那一刻,淮右的脸一下子浮现在眼前,那样的理直气壮,那样的振振有词。
都记起来了。
“你在我面前是一副模样,在爹面前又是另一副模样,爹总夸你乖巧,可爱,这个好,那个好。
然而爹夸的再多,你在爹面前都是一副一本正经、小大人的样子。我还偷偷问你来着,在爹面前干什么这么端着?
你愣了好一会,说爹心里藏着事,你做小大人,是想让爹放心。
我问,你怎么看出爹心里藏着事的?
你说爹总是皱眉头,总抿着唇,常常一个人在书房发呆,常常对着他练的大刀发呆,有时候还会对着我们兄妹俩发呆。
我气笑了,郑淮右,你可真会小题大做啊,什么爹心里藏着事,不就因为咱们兄妹是鬼胎,爹替咱们俩发愁吗?
你摇摇头说,哥,你信不信,爹心里还藏着一件比我们俩是鬼胎更大的事儿。”
谢知非蹲累了,索性把半个身子趴在棺材沿上。
“晏三合,你知道吗,你打小就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对谁都观察入微,对谁都敏感,仿佛天生有灵。
而我打小就大大咧咧,谁的脸色都看不懂,哪个话里有话,我都不明白。
你对我说,哥,娘不喜欢我,我骂你多心,骂你白眼狼,骂你吃饱了撑的没事干。
你委屈的嘟起小嘴,说了一句让我哭笑不得的话——
你说:哥,咱俩换换吧,我当哥哥,你当妹妹,这样,娘就疼我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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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断更是因为实在是找不到从三爷角度切入的那个点,做了好几个细纲,都不太满意。
越发难写了!
第920章 源头
“人啊,对自己得到的东西,从不珍惜;但对自己得不到的,却常常惦记。
在海棠院的八年,爹很少夸我,哪怕我做得再好,他也只是淡淡一笑,了不得再添一句‘我儿进步了’。
所以我最大的心愿,就是有朝一日,爹看我的眼神,能像看淮右你一样,透出一股子自豪和得意。
但爹对我的严厉和不满都在明面上,抛开练武和学业,别的地方爹一样疼我爱我,但娘她……”
后面要说的话,谢知非因为愧疚无法再对着晏三合的脸,缓缓起身,走到院墙边,背影萧索。
他是什么时候发现娘对淮右厌恶的?
是的,不是不喜欢,而是厌恶。
应该是六岁那年的夏天,他在树上抓了一只知了,淮右开心极了,求爹编个小竹笼,说要养着它。
那日爹特意去前头院子里砍了根竹子,用刀把竹子劈成细细的竹条,整整忙活了大半日,娘连喊他好几遍吃饭,爹都只应声,没起身。
娘的脸,唰的沉了下来。
因为这一沉脸,晚饭上的气氛很是低沉。
他从饭桌上拿了一点芙蓉糕藏起来,打算夜里给知了喂一点。
淮右把装知了的小笼子挂在庭院的树上,他蹑手蹑脚的钻出房间,探头一看,发现娘就站在树旁边,手里提着铫子,正往小笼子上浇热水。
这一刻,他心脏如坠冰窖。
翌日,淮右发现知了死了,伤心的哭了一场。
爹垂眸,不说话。
娘在一旁浅浅的安慰了两句,然后冲他笑眯眯道:“回头再帮妹妹抓一只来。”
那一刻,他看着娘假得不能再假的笑脸,心里难过极了,也瞬间明白大人们的脸有两张,明里一张,暗里一张。
明里的脸,留给别人,暗里的脸,留给自己。
从那天开始,他就开始留心娘对淮右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