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周新上的那几个品销量怎么样?上次培训的知识,在销售中用得上吗?”
女孩叽叽喳喳的回答,短暂静默的间隙里,能听到落笔的声音。
不过三两分钟,本子一合,男人结束了话题,他从口袋里抓出一把花花绿绿的糖,笑着说:“别人给的,借花献佛。”
热情的相送中,门帘儿被再次挑起,又落回来,帘脚荡了三两下,送药的女孩儿才又想游书朗。
“先生,先生!”连唤了几声,英俊的顾客才回神,她忙将手上的药递过去,“久等了,这是你的药。”
游书朗望了一眼还在甩动的门帘,轻轻点了点头,将手中被捏扁的药盒放在女孩手里:“这个我一起结算。”
绕过货架,游书朗走向收银台,他送出身份证,被提醒了一句,才换成了医保卡。
结算打印的滋拉声中,忽然混进了塑料珠子清脆的碰撞声,门帘儿再次被挑开,高大的身影与五月的清风一同而入。
“忘了拿钥……”
听到声音,游书朗下意识地望过去,没有货架的阻隔,四目相对。
还是那副带着压迫性的锋利长相,因为换了寸头,又添了几分不好惹的难驯。
眼底依旧深敛温柔,唇边的笑意妥当,不浓不淡,不过分招摇,又压下了因相貌带来的凌厉感。
打印机的滋拉声还在继续,时空被蓦地拉长扭曲,游书朗好像再次回到了两年前的那个五月,车窗缓缓落下,扑面而来的暖流从车里倾泻而出,唇角带笑,目光宽和的樊霄,闯入了自己的生活……
心尖一紧。
药店很小,收银台到门口不过两三米的距离,游书朗看着樊霄从初时的惊讶、继而的惊喜,最后转到了局促不安。
打印机的声音终于结束,装药的袋子和落下的钥匙,同时被送到游书朗和樊霄手边。
游书朗接了,樊霄被提醒了两次,才抬起手。
道了谢,游书朗提着口袋向门口走去,不过几步便穿过了两人之间隔着的清风和漂浮的柳絮,走到了樊霄的近前。
他轻轻的点了点头,向对待每一个目光有过交互的陌生人一样,和善友好。
却又在身体交错时,尽量避开了堵着大半个门的樊霄。
一条腿跨出了门槛,室外的阳光已经扎进眼底,游书朗的手腕却被人一把扣住。
他蹙了一下眉,回头去看樊霄。
“有事?”他问。
樊霄沉默了一会儿,缓缓放开了手,从口袋中取出了一张名片,递到游书朗面前。
“我是康达药业的医药代表,如果你在购买或服用我们企业生产的药品时,有任何问题都可以与我沟通,我会及时为你解决的。”
游书朗看了一眼那张递到面前的名片。樊霄,康达药业有限公司终端医药代表。
终端医药代表,是面对药店或医院的药品推广销售人员,一般没有底薪和福利,只赚提成,算是医药代表中的末流。
目光从名片上偏移几寸,便是廉价的工装服,大头鞋,任谁也想不到,眼前拿着摩托车头盔的樊霄,曾经的一颗钻石袖扣都要万把块钱。
只有腕子上的表是眼熟的,在晒成深棕色的皮肤上,留下了一块原本的小麦肤色。
错开目光,游书朗没去接那张名片,回绝道:“我不用康达的药,没必要留你的名片。”
他迈出另外一只脚,与樊霄一人门里,一人门外,接着说:“康达的药价格高、疗效差,以前我不会选择,以后也不会用。”
说完,游书朗转身,毫无留恋地步入绿涛,逐渐远去。
荡悠悠的门帘隔着樊霄的脸,看不清神情……
沿路不知行了多久,当游书朗听到身后的摩托车声时,已经错过了公交站点。
轰鸣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近,最终在他身边戛然而止。
绿树阴浓的路旁,半旧不新的摩托车,不算精良的工装服,却因相当惹眼的身材,凭添了落拓不羁的性感。
樊霄长腿撑地,摘下头盔抱在怀中,微微倾身,在斑斓的树影中看着游书朗。
柔软的柳枝荡在他的脸上,惹出了他的笑。他抬手伸向游书朗,在男人侧身躲避时,从黑色的衣服上捉下了一朵柳絮。
收回手,樊霄温和的声音比手中的柳絮还要柔软:“别怕,游主任,我来只想告诉你,即便我们生活在同一座城市,我也不会再去打扰你,你踏踏实实的过你的日子,就当今天没有遇到过我。”
他戴上头盔,发动机车,在轰鸣声中从护目镜转头看过来:“不过,游主任要是哪天稍稍动摇了,我随叫随到。”
油门加到最大,摩托车冲向前方,飞扬起一片落在地上的柳絮。
自从有了添添,游书朗便很少吸烟。他租的房子离研究院很近,城郊,老楼,所以便宜。
一室一厅,一个小阳台,刚刚好。
只是阳台外面没什么好景致,半棵绿色草木都无,只能见到一片窄窄的天空。
今夜的月亮正巧挂在那处狭窄之地,漫漫的清辉,与香烟的白雾搅缠在了一起。
添添已经睡了,游书朗倚靠在阳台上抽烟,一支烟燃烬,又点了一支,烧到了一半,男人终于拿起手机,查询了邻国一年前医疗界的那件大新闻。
检索关键词跳出很多新闻,游书朗挑了一个貌似最翔实的,点了进去。
案件的重点,落在了制假售假上,其中隐情诸多纷纭,因距事发已经过去了二十年,当时的知情者、参与者,死的死、老的老,因而除了樊霄的父亲入狱获了重刑,其他只牵扯了些小鱼小虾。
至于樊家的三个儿子,老二樊余服刑三年;老大樊泊因积极赔偿,又得到了打压公司的谅解,只获缓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