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自然——”
舒念一语打断,“你觉得此时最着急是谁?”
苗千千满脸茫然, 迟疑道, “宁伯遥?又或是安岳拳那一家子?”
“人都死了, 他们有甚么好着急?”舒念道, “如今最急的难道不是姑余甘仙子?”
苗千千恍然大悟, “那确实。”
“你说若咱们把小吴侯送去姑余,甘仙子会不会特别的记咱们一个好?”
苗千千皱眉。
“甘仙子正在忧心忡忡间, 忽然见了活生生的小吴侯, 心中一高兴,去与甘门主说和说和, 区区九人头算什么?便是白送九个高手与咱们定踪,于甘门主也不是甚么烦难事。”
苗千千“咝”地一声吸了口气, 摸着下巴不言语。
舒念见他意动,趁热打铁道,“此去姑余, 尚可往凌阳走一回, 小妹顺道陪大师哥了结了苗千指,大师哥不是说苗千变藏在姑余?凑手一块儿都解决了。”
苗千千很是迟疑, “咱们盘算得是好,若小吴侯死在半路上……”
舒念捺着性子忽悠,“我看过脉象, 一二个月内死不了, 况且咱们还有小还丹。”
苗千千一咬牙, 抚掌道, “就这么办!”
舒念费尽口舌终于说动苗千千同去姑余,心下窃喜,面上却做纠结状,“小妹为了大师哥的掌门之位可算是费尽心机,大师哥日后万万记得小妹的功劳呀。”
苗千千拍她肩膀,“放心,我做掌门,第一房小妾的位置必然留给你。”
舒念忍着一肚子翻白眼儿的冲动,跟着苗千千回去,拾起两尾死透了的鱼,“辛苦师哥。”
苗千千琢磨自家前途一片大好,又着实无意留在此间与小吴侯面面相觑,欣然答允,提着鱼晃晃悠悠地去了。
舒念盘腿坐下,长出一口气——因祸得福,苗千千这瘟神若能帮上忙,送崔述往姑余山的把握岂止多了三分?
渐觉这半日崔述安静得有些过分,俯身看时,却见他并未睡着,垂着眼皮只不言语,笑着往他额间叩了一记,“想什么呢?”
崔述骤然抬目,“你——”一语既出,便见舒念抬了脸,目光盈盈,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己,额上她指尖的一点暖意犹未散去,心下忽生依恋之意,叩紧下唇,将到嘴边的话尽数咽回肚里。
舒念眼巴巴半日未等到只言片语,只道他着实不喜欢苗千千在侧,便道,“天亮上路,叫苗千千在外赶车便是,咱们在车内,不叫他来烦扰。”
崔述目光一闪,“去哪?”
“姑余。”舒念不疑有他,坦然道,“需得去一回姑余,方能脱眼前困境。”
“为何?”
舒念暗道您连自己身中饮冰掌的事都不记得,要我如何解释?若要仔细解释饮冰掌,不过叫他徒添烦扰,“天机不可泄露,总之跟着我便是。”远处张望一时,“洗个鱼要这许久……”
崔述默默无语。
舒念想了想枯坐无趣,便拧开瓷瓶,将两只死透了的定踪蛊取出,埋入热灰堆儿里——
崔述目光跟着她寸寸移动。
舒念察觉,回头冲他微微一笑,又了片时,拨开热灰,拈出烤熟了的二只蛊虫,拍尽浮灰,递给崔述,“这个给你吃。”
崔述双唇紧抿。
“尝一尝嘛……”舒念哄他,“嘎崩儿脆,可好吃了。”
崔述面色雪白。
舒念不依不饶道,“这东西可是大补之物,在咱们南疆寨子里,养坏了的蛊才让吃,可谓一蛊难求,不知多少大老爷们在排队等着,只要吃上一只,便——”想一想不能胡言乱语,日后小吴侯清醒时记起,没得好果子吃,“总之你尝尝嘛。”
任她怎么说,崔述八风不动。
舒念意气横生,索性强买强卖,二指捏住崔述双颊,迫他张口,便将一只烧熟了的蛊虫塞了进去,转眼见他面色着实难看,随手将另一只塞入自己口中,嚼得嘎嘎作响,示威似地冲他眨眼。
崔述着实无语,好半日才吐出一口气,慢慢吃了,若不去想这是个甚么,倒是焦香酥脆,居然真的滋味不错。
“好吃吧……”舒念嘻嘻笑道,“就是太少了,还不够塞牙缝的。”
便听一人在身后愤愤道,“你把我的宝贝烧了吃了?”
舒念回头,便见苗千千已经回来,一手提着两条收拾妥当的鱼,另一手提着一只盛满清水的竹筒。忙迎上前接了,往铁瓮中注了水,两条鱼就着阮青君剩的酱料抹了些,一股脑儿掷入翁中熬汤。
苗千千挨着火坐了,向崔述道,“小吴侯,对不住咱这儿倦得紧,先睡。叫我师妹伺候您。”他如今把崔述看作日后升发的肉票,便格外地客气起来。
舒念一时好笑,偷眼看崔述,见他面上半丝波动也无,便向苗千千道,“睡你的去吧。”
苗千千紧紧衣衫,蜷在地上倒头便睡。
舒念看着鱼肉煮烂,连汤盛出一条,放在崔述身前,“来吃一些。”也不等他答应,自就地坐下,屈起一腿,扶他靠在自己膝上。
崔述还不及回应,已被她拉着偎入一个温软的怀抱,顿觉双颊升温,沉吟一时下定决心,正欲抬头说话,已被她喂了一匙鱼汤,满怀心事便随那温热的汤汁滚入腹中——
油然便生了懈怠之意。
便软了心肠,此时此景,何须挣扎?
世事万千,由她去吧。
舒念喂他喝了碗汤,又仔细挑拣鱼刺,喂他吃肉,足足一条鱼喂尽,见他仍旧老实张口,奇道,“这是真饿了……”
崔述一直恍惚出神,此时方觉腹间饱胀,顿觉赧然,低声道,“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