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之后忽然传来消息,说是太傅病倒。
“怎么会突然病倒了?”贺子裕站起身来。
“陛下,这病来如山倒,老奴前几日就见太傅咳嗽着呢,许是岁数大了,”王总管摇摇头道,“三朝元老,如今也快七十了。”
贺子裕听到这,愣了片刻,他一直以为太傅身子硬朗,日日来为他授课总是风雨无阻,却忘了太傅已近古稀之年,寻常官员到了这个岁数,也是该致仕。
只是太傅一直忧心民生,从未提过类似的话。
王总管安慰道:“陛下也无需太过担忧,就让御医看看。”
“好。”
于是贺子裕特命御医去了,又不放心,干脆亲自去了太傅府上一趟。
靠近城门两进的院子,屋内一切陈设很是简朴单调,伺候的丫鬟仆从也不多,儿孙早已分府别居,他隔着屏风往里看,御医仔细把脉着,能听见太傅浑浊的咳嗽音。
太傅唯恐将病气过了,不让贺子裕靠近一步。
“怎么样?”他问御医。
“回禀陛下,这风寒入体,本不是大毛病,”御医拱手道,“只是太傅也不重视,如今延宕数日,呈这寒热错杂之症,寒至寒战,热至高烧……”
“你说些朕能听懂的。”
“风寒拖久了,如今高烧不退,当用猛药。”御医擦了把额上汗。
贺子裕挥挥手,让御医下去煎药了,太傅又咳嗽了几声。
他就绕到了屏风里边,看见那花白的胡子根根发颤,病榻上的老人面有颓色,瞧见他进前来了,又颤着手抬起来,示意贺子裕离得远些。
“陛下,老臣没有大碍。”
贺子裕抬手摸上太傅的额头,发着烫意。“都是朕害得太傅劳心劳力。”
“陛下这说得又是……什么话,为人臣子……应尽本分,”
“朕知道如今秦见祀出征,此时亲政是朕最好的时机,”贺子裕握上太傅的手,低下头诚恳道,“太傅且安心养病,朝堂上的事,朕总能一力扛起。”
“提防北秦……”
“好,朕都懂得。”
太傅嗬嗬地呼出热气,那双眼半睁着,终究欣慰地看着贺子裕,颤着拍了拍他手。“去吧,陛下,回去吧。”
贺子裕站起身来,俯身拱手作揖。
·
太傅病倒,无疑让贺子裕在朝堂上少了一个依仗。
而秦见祀不在朝中,就让左相嗅到了机会,只不过他明面上对于贺子裕仍是留着尊敬,在发现贺子裕对此无动于衷之后,行事便越发放肆。
这让贺子裕不禁好奇这地位权势当真如此好,每个人都想抢上一抢,但他已不能再退让下去。
贺子裕回到御书房,一张圣旨早已静静躺在书桌之上。
他拿起圣旨一看,朗声读到:“……兹以覃恩,加赠尔霍望平为工部尚书,锡之敕命于戏,麟趾超群,青锁彰义方之训,班衣焕采,紫宸表余庆之光。”
“陛下。”左相见他来了,拱手行礼。
贺子裕提了提手中圣旨,问道:“爱卿这是何意?”
“臣举荐工部侍郎霍望平,为工部尚书。”
“霍望平,”贺子裕依稀记得这是左相的门生。他低头看着圣旨上边祥云飞鹤的图案,嗤笑一声,“爱卿这举荐可举得好,省却朕许多麻烦——中书拟旨,门下审议,朕堂堂一国之君只需加盖印章,真是再简单不过。”
“老臣依稀记得,摄政王在朝时,也是如此而为。”左相平静回答道,不卑不亢。
“秦见祀不在,你想效仿于他?”
“老臣不敢。”
“你能有什么不敢,”贺子裕闻言也不恼,只是转身绕过书桌在龙椅上坐下,懒散一倚。“有一个欺负朕便罢了,朕总不能被你们这群大臣来回欺负,你说是也不是?”
“但霍望平此人可堪一用,工部尚书的位置也不可长久空缺,”左相拱手道,“还请陛下莫率性而为,当以大局为重。”
“朕若是不肯呢?”
“想必陛下也不愿受御史百官弹劾,叫史书上多添一笔。”御书房中,气氛又再度沉默下来,贺子裕把玩着这卷圣旨,许久望向桌边烛台,他伸手去,把圣旨放在烛火上,烛火就跳动着吞噬上去。
左相望着瞳孔一缩。
“回去告诉中书门下那帮蟊虫,没秦见祀那般的权势,就别白费功夫学他办事,毕竟——”贺子裕挑衅着看向左相,半残的圣旨凭着狠劲扔在他脚前,火星险些燎着了官袍,“朕也不是对谁都能好脾气。”
先前左相拿迷香算计的账,还未曾真正清算过。
“滚!”
左相的脚往后退了一步,随即眼沉了下来,然而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俯身拱手间平静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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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迎接北秦公主的宴席将开的时候,贺子裕还坐在荷花池边剥菱角,咬了半个咯得牙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