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朕就是这么想的。”
贺子裕指尖一缩,这半年来他已经习惯万事与小皇帝商量,独处时还能闲聊作乐,都说帝王乃是孤家寡人,可是他却因有残魂为伴,从未如此觉得。
如今却乍然听说他要离开了。
许久,贺子裕捏紧了腰间玉珏,“你不要你的容儿了吗?”
“她岁数还小,你让林益盛把她接出宫去改嫁,别因为朕给耽误。”
改嫁,贺子裕淡淡垂下头,他倒也舍得。“你不是还说,想等我强大起来,替你向秦见祀寻仇?”
“你真要寻,下得去这手吗?”
“怎么下不去。”贺子裕辩驳道,“若不是如今的朝廷不能没有秦见祀,我就一碗毒酒将他毒死。”
“噗嗤。”小皇帝笑起来,道这野鬼真是不了解自己。
而不远处的秦见祀看见贺子裕又如往常般遣散了四围人,独坐在亭中,就从小道上迈步而来,他听见了这话,神色一淡,最终没入阴影里。
贺子裕却不知道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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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傅给他布置了新的功课,让他从秦见祀手中取三摞奏章,朱笔批阅。于是下午的时候,贺子裕不得不去了一趟军机阁。
自他发烧那天仗着胆子,把人踹下了床,他还没真敢单独见秦见祀,唯恐这厮找他算账。
低阁朴实,陈设物件也算不得精贵,红木黄屋的,贺子裕负手走到门槛边,探出半个头,对上书桌前抬起目光的秦见祀,又心虚地把头缩了回去。
“进来。”
闻言贺子裕才磨磨蹭蹭的,抬步迈了进来。
他走到书桌前,看见旁边放着的一坛陈年老酒,大抵是下边官员送上来讨好的,而秦见祀也确饮了半盏,剩半盏余酒,酒意弥漫。
贺子裕摸了摸鼻子,出声道:“皇叔,看公务还要喝酒呢,好雅兴……这是什么酒?”
秦见祀头也不抬,“毒酒。”
贺子裕一噎,握拳轻咳几声,秦见祀又抬起酒盏,抬首喉结一动,一饮而尽。盏底重重落在桌上,像是因着什么事生了气,却不发泄出来。
贺子裕不解,低头问秦见祀怎么了,也没见回应,索性站在一旁四处环顾着。活该,死憋脾气活受罪。
许久,秦见祀问他:“陛下来此为何?”
“朕……自然是想到皇叔了,惦记着便来瞧上一瞧。”
秦见祀冷嗤一声,皮笑肉不笑。
贺子裕再度轻咳几声,多少有些心虚。
他忽而瞅准时机,伸手去拔秦见祀压在手底的奏章。秦见祀眼疾手快地伸手摁住了,抬起头来看他。
“皇叔您受累,朕替你分担些。”贺子裕点点头,拔得更加用力。
“臣不累。”
“朕就搬三摞……好歹朕也十九了,作为皇帝总不能日日闲散在宫中游荡。”
“陛下前不久说要管辖着臣,如今又来要奏章,怎么,”秦见祀忽而松了手,“想亲政倒也不必如此迫不及待。”
扑通一声,一下劲使多了的贺子裕抓着拔出的奏章摔在地上,屁股摔了个结实,一身龙袍毫无体统,对上秦见祀的眼中闪过笑意,他忙不迭爬起来,揉了揉摔痛的屁股。
就知道这厮是要报复回来的。
他瞧着秦见祀倒是有几分好心情了,慢条斯理地理了理桌上堆积的杂物。“陛下来此,究竟什么心思?”
贺子裕半嘟囔道:“朕什么心思,皇叔不是一早就知道吗?”
“只可惜陛下对臣,不是臣想要的那种心思。”
“……”
贺子裕真是看不透这厮。他索性走近了,趴上那摞奏章,直直盯着秦见祀。
“陛下又做什么?”秦见祀风轻云淡。
贺子裕犹豫了会儿,抬手解开衣袍上边的扣子,咬着一边往外扒,露出肩头那抹还没褪的手痕淤青,他又跳着脚捋起里裤,给秦见祀看膝盖上的伤处。
秦见祀笔尖一顿,垂眸不语。
贺子裕见状又凑近,似作威道:“那天晚上,朕可是疼了一晚没睡着,皇叔压上来做的时候,想到过这些吗?”
提笔的人,眉目微动。“怎么,如今是要来讨个说法?”
“皇叔对朕到底是何种心思,朕如今还真是不知了。想必皇叔也从未将朕的痛楚放在心上,如今又问朕什么心思不心思,”贺子裕半个屁股坐上桌边,低头看着。
“这几日朕烧得糊涂时,难受作呕,吐得昏天暗地还要巴巴地等皇叔来,股间一直痛着又不得不侧睡,皇叔可曾知道这些?”
“陛下——”
“朕还没说完,朕身子的疤痕难退,一直到现在还留了不少,皇叔现今却仍对朕这般心狠,便是奏章都不让朕碰上一碰……”
“臣那日就对陛下说过,是臣下重了手,以后绝不再如此。”秦见祀撑头沉沉呼吸着,该是觉着这小鬼聒噪的,心中却因这话不怎么舒坦。
“想必在皇叔心中,手中权势总是要比朕这所谓禁脔重要得多,难道不是吗?”贺子裕发脾气道,“皇叔在床上的时候惯会哄人,下床提上裤子却又变了,到底在皇叔心中朕是如此不堪,朕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