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此前一切的谋权事,对秦见祀而言不过是纵容他的玩闹。或许哪天他自己真的觉得这样没有必要了,就将朝堂尽数让给秦见祀,自己做个紫禁城中的金丝雀,也乐得自在。
可太傅如今要将担子交在他的身上,劝他这只金丝雀自勉。
……
其实他借来了小皇帝的富贵命,他就可以高坐在皇位之上,不管这天子脚下闹得洪水滔天,纵容党争一日日愈演愈烈,成为那王朝兴衰亡替的一环。
可他问自己,他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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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在想什么?”
“江南水患的事情,原是左相处理的。”贺子裕低头淡淡道,“京郊流民的事情,是你为了打击左相一党,故意拖延的吧。你还做了多少像这样的事?”
“怎么,”秦见祀勾起他下颔,摸上唇瓣,“陛下说这些又是什么意思?”
“秦见祀。”
“嗯?”
贺子裕抬起头看他,目光坚定:“朕不允。”
第36章 被折磨的陛下
为一人之利益,致使百姓受冻饿死,池边锦鲤四处游荡,贺子裕抬眼直视着,即使秦见祀才干卓越,于政务上的功绩无人能比,但这功绩终究抵不过一条条人命。
权臣的手底下不可能是干净的,贺子裕清楚地知晓这一点,但他不允许。
秦见祀的笑意一瞬淡去。
“陛下说不允?”
“是。”
“陛下是依何说出的这句话,”秦见祀松了手,淡淡嗤笑道,“是觉得如今太傅能让你有所倚靠,还是觉得本王对你太过放纵?”
“放纵?”贺子裕垂下眉头,神情几分悲凉地哂笑道,“原来这便是放纵了……还记得在昨日,朕说自己是何不食rm的昏君,皇叔对朕说如果真是这样,那从前的十三任帝王皆都有过错。”
“如何?”
“这话原是错了的,因为朕的祖祖辈辈从未如朕一般,窝囊且废物。”
秦见祀闻言,缓缓攥紧拳头。
贺子裕嘲讽般地看着水中垂手的倒影,正是因为他手中没权,叫摄政大权旁落,才会致使朝廷党争难平,波及无辜百姓。
他本不是帝王,但他坐在这个位置上,便要担起这个责任。
从前便因为两党之间的倾轧胜负,使得朝廷政策发生改变,左相一党上位时,官府提高了对于农民土地的税收,而秦见祀掌权后,又改向商人征收重税。
财政一再改变,莫说百姓苦不堪言,户部那边更是捉襟见肘。
这些都是太傅每日授课时与他讲的,原来去年与北边狄部的战事败了,就是因为国库空虚。
最后害得郡主北上千里和亲。
“朕只恨自己不能稳坐在这皇位上,爱臣太亲,必危其身,人臣太贵,必易主位……”贺子裕缓缓吐出声,看着秦见祀的目光变得越来越冷。
他凑近低语道,“秦见祀,你说朕是你的禁脔,这话也错了,朕不过是你手中的盾,叫你挟天子以令诸侯。”
酒意散了,砰然间贺子裕被抵上了柱子,撞得身子一震,秦见祀攥着他肩膀,攥得也很痛。
秦见祀心头怒意夹杂着,不知是因那句手中盾,还是贺子裕要插手他布下的棋局。“陛下说话,越发放肆了。”
“皇叔不爱听?”贺子裕闷吟一声,仰起脖颈。
“忧心灾民是好事,但陛下,未免太高估自己。”
贺子裕搭上秦见祀的手,对上他视线勉强从容笑道,“明天朕就下令妥善处置城外灾民,江南水患的事情,朕就任皇叔在其中大做文章,只是以后,朕绝不允许这样的事再次发生。”
“否则就算朕只有一点能力……也要把皇叔的局,破坏殆尽。”
那双杏眼倒是难得透露出几分倔强,完全卸下伏低做小的姿态,好像雏鹰争着要与雄鹰相抗衡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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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秦见祀沉默许久,最终一字一词吐出话来,“陛下,好胆色。”
那只攥着肩膀的手一点点收拢,贺子裕痛得面色发白,只觉那大掌像鹰爪般,要把他的肩胛揉碎了,一边暗骂这厮报复心实在极强。
水榭外,不失时机地传来了楚非的声音。
“公子,天色晚了,还不回去吗?”
秦见祀的手劲一松。
贺子裕才得了几分喘息,对上秦见祀目光,冲他咧嘴笑道:“皇叔有所不知,朕今日来此并非走密道,是坐太傅的马车而来。此刻楚非就在门外,等着朕出去。”
“陛下,当真是做足了与臣撕破脸的准备。”
贺子裕正想再开口,随即被推倒在水榭的石凳前,还要再起来时,已被人用手肘桎梏着狠狠压下。贺子裕低喘着气回过头,“皇叔想干什么?”
秦见祀掀袍骑上,一把拽起贺子裕的圆领袍,粗暴扯开了扣子与腰带扔在地上,两指捏着他脸抬起对上视线,“陛下有胆,不妨现在就叫楚副统领进来看看,否则今晚,休想出王府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