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奴婢如清,夫人前两日领进来的。”
“又清”不让叫,便改为“如清”。
沈延一听这名字,便觉得火往上撞,口气中便多了几分冷厉。
“不是让你在厨房么,怎么到这来了?”
“......回......回......少爷,是夫人让奴婢来的。”
那丫头怯生生地抬头,正对上他的眼睛,吓得腿直哆嗦。
夫人早就说过,两个丫头里,少爷挑了她,夫人这些日子教她行走坐立,都是为了让少爷喜欢,日后给少爷做通房。
她远远地见过少爷几回,觉得他真是像其他下人说得一样,又高又俊,跟画里的人似的。
可如今离近了瞧,俊还是俊的,但怎么比大堂里坐着的那些老爷还吓人?跟她说话,就像审犯人似的。他这眼睛一瞪,她就恨不得给他跪下。
“东西放下,出去吧。” 沈延想到母亲刻意的安排,抿了抿唇。
“......是。”小丫鬟求之不得。
只是她手里哆哆嗦嗦的,那碗刚放上沈延的书案就歪了歪,粘稠的羹泼洒出来,沾湿了沈延的公文。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小丫鬟哆哆嗦嗦地掏了帕子去擦公文,结果越擦污渍越大。
“......出去。”沈延冷声道。
“少爷......奴婢不是故意的。”小丫鬟哭丧着脸。
沈延话也不想说了,连连摆手让她出去。
小丫鬟哭哭啼啼地跑出去。
沈延看着墨污一片的卷宗,觉得胸中一阵烦躁汹涌,无处宣泄。他随手一挥,那细瓷的碗勺子啪地甩到地上。
瓷片碎裂,裹着汤汁,迸溅得到处都是。
门外的山茗听得心惊,赶紧跑进去帮他收拾。
少爷正靠在椅背上,手托着额头,看上去疲惫得很。一双眼睛遮在阴影里,也看不出在想什么。
许是不小心碰下去的。少爷再不高兴,也没摔过东西……
斗转星移,一夜不过几个时辰。
有人畅快酣睡,有人辗转无眠。
沈延便是辗转难眠的一个。
等他终于承认再无睡着的可能,时辰已到了寅初。晦暗的天空已微微透出些光亮。
他母亲徐氏觉短又醒得早,看见他早上一脸的疲惫,还喜滋滋地以为自己的办法奏效了。
她昨夜睡前吩咐如清趁少爷累的时候给他送点吃的,眼下便急急忙忙把如清叫到面前来,问昨夜如何。
如清哭哭啼啼地告诉她实情,她才如梦方醒。
“你呀你,你就是没有做姨娘的命!” 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色,“他那人面冷心软,你怕他做什么!”
她仔细想了想。这丫头胆子太小,看来还得试试另一个。另外,这回的时机也选的不好,下回她亲自看准时机,再好好教教那个丫头,定能一举成功。
……
沈延的马车已到了衙门,他沉着脸进了院,便直奔主事值房。
他眼下泛着乌青,两颊带着灰气,目光比平日还要冷上三分,这么突然一进来,把大伙吓了一大跳。
方钰手一抖,一个大大的墨点啵地滴到了纸上。
沈延环顾四周,见柳青不在,便即刻转身出了门。
“柳青来了,让他来找我。”
“是……是……”身后几人纷纷应诺。
然而,一直到下午,柳青也没出现过。
沈延的书吏在他的值房和主事值房之间来回来去地跑了好几回。
“沈大人究竟何事这么急啊?”方钰问那书吏。
沈大人真是太反常了,昨日还问他浴堂的事,他一直憋在心里都不敢跟旁人讲。
“唉……小人也不知啊,反正柳主事一来,劳烦您请他立刻来找我们大人。我们大人那脸呐……啧啧啧……”
“哦……柳主事这个时候不在,应当是查案子去了,我有几桩案子分给他了。等他一回来,我让他立马过去。”方钰安慰道。
书吏跑去回禀的时候,正好见大理寺少卿冯大人从沈延的值房里出来。
书吏向他一行礼,冯大人好不容易见着一个有点笑模样的人,急不可耐地跟他抱怨:“……你们沈侍郎是不是生了毛病了?这说话也太冲了,以往也就是话少,今日倒是不少了,句句噎死个人。下回来找他的事,我再也不来了,谁爱来谁来!”
书吏只怕沈延在值房里听见,说了一通好话送走了冯大人,又跑进去跟沈延回禀。
沈延一听柳青这个时辰还没回来,捏着笔的手上,青筋根根凸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