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众人闲叙时,守在房顶的冷川以剑扣房顶,发出信号。
陆青帆颔首道:“来了。”
任丹青立刻站到陆青帆身边,云曦主仆让到屏风后面去,冷海早就一溜烟儿跑了,想是陆青帆又给他安排了旁的活计。
片刻后,冉杓热情招呼的声音就从门外响起:“……别太担心,侍郎大人慧眼如炬,断不会冤枉了好人。”
“自然,自然。”陌生的声音里透着两分虚然,云曦乍一听神色微凛。
梁展大人恐怕得了很严重的病,那声气不大对头。
透过屏风,云曦瞧见了走进来的两名中年男子:冉大人自不必说,梁展大人行走间有些高低脚,大部分身子重量压在右脚上。
这跟她发现脚印时右脚跟鞋底更平、左脚跟鞋底纹理更清晰对上了。
更令人惊讶的是,梁展的身量亦与凶犯相近。
但一些细节的地方,让云曦没法笃定此人就是杀害拓跋靖的凶手。
“梁大人,久仰。”陆青帆闲话不叙,扬手请梁展和冉杓入座。
梁展不好意思地行了一礼:“见过侍郎大人,大人这般年轻有为,倒衬得下官等越发无能了。”
屏风后的云曦悄然攥紧了手。
太像嫌犯了。
说话的口吻、性格中自卑谨慎的细微之处,是骗不了人的。
她默默看向陆青帆,等待着他的决断。
“梁大人谬赞,不过是运气好些、皇恩浩荡。梁大人久在北莽,可还习惯那处的风土人情?”
陆青帆看似问了个与案件不相干的问题,实则是在试探梁展究竟对北莽了解几何。
“下官在北莽数载,风土人情皆有所涉猎,实能算得上半个北莽人了。”梁展微微一笑,那双憨厚的眼里都是温和无害。
陆青帆亦展颜微笑,循循善诱道:“不知梁大人对北莽八殿下可熟悉?”
“熟得很。八殿下主掌四局庶务,下官总有些陈情汇报。但下官人微言轻,只在殿下面前混了个眼熟。”
梁展内疚地道:“下官本愿无条件襄助大人,但……确实攀不上八殿下的关系。”
“八殿下已经死了好几日,谁也攀不上他的关系了。”陆青帆看似放松地倚靠在椅子上,可脊背却挺得笔直、仍是戒备警惕的姿态。
“什么?”梁展见陆青帆神色不改,神色僵硬地望向冉杓:“八殿下没了你在路上怎得没讲啊?是何人做的?”
梁展此言一出,莫说旁人,便是坐在一侧的冉杓望向好友的视线也变了。
“八皇子在北莽名声不佳、又与易大人暗通有无,做事恐怕……”
陆青帆看了一眼冉杓的脸色就知,冉杓什么都没透露。
为探听拓跋靖暗中所为,陆青帆不仅没有拆穿,言语间还带着几分唾恨、顺着梁展的话继续说了。
梁展瞬间警惕起来,认真地反驳道:“八殿下是天潢贵胄,我大明是礼仪之邦,并无‘名声不佳’之事。至于‘互通有无’更是捕风捉影,陆大人可万不要听信谗言。”
“哦,是么,那倒是本官误会了。”陆青帆眸光晦暗不明地望着梁展,心底依然有了几分笃定。
冉杓终于意识到梁展不仅有嫌疑,甚至极有可能是那个动手之人!否则他大可婉转透露些奴隶买卖的情报来,大可不必大义凌然地反驳一二……
一时间,冉杓如同掉进了冰窟窿里,心拔凉拔凉的。
陆青帆沉吟的功夫,屏风后的云曦主仆也分外紧张。
错过了今日,梁展大人便知晓刑部盯上了他。
既有了杀人之心,梁大人的身体……便是自尽也做得。
到那时,掩盖在凶案下的腌臜真相将再难以大白于天下,奴隶买卖之事的调查也会如前些年一样逐渐被搁置、被淡忘……
“梁大人刚正不阿、忠心可表日月,不如随本官往案发地走一趟,也好瞧瞧可有什么本官遗漏的线索?”
梁展有心提防,陆青帆也不是个按常理出牌的主儿,竟然邀请梁展往凶案地一叙。
对才表过忠心的梁展而言,拒绝就显得前后矛盾了。
所以,他没拒绝。
云曦松了口气,还得是陆青帆。
第100章 九品尊严
路上,冉杓几次婉转提醒着梁展,“若有难处定要开口”、“案件未破,凶犯若自愿投案,说不定刑部会法外施恩”云云。
奈何这些善意的提示,都如同石沉大海、没在梁展那处得到丝毫回应。
跟在后方的云曦和任丹青对视一眼,心底只觉得惋惜悲凉。
看得出梁展并非肆意大胆之人,杀害拓跋靖必是到了走投无路的境地才谋划为之。
他的“紧咬牙关、死不认罪”,得是经历了多少次绝望求助之后选择的自毁式作为?
云曦不知道,可她狠狠地共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