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读书没有用,他为什么送柔妹子读小学?为什么要买买图画书给勇伢子?我呸!不就是怕我用了他的钱吗?我读书能花几个钱?他有钱买收音机,却没钱送我读书?他为富不仁,就该杀!】
【杀他一个有什么意思?要杀,就得灭门。书上不是说过吗?斩草除根。全家死光光,连个苦主都没有,谁会为他申冤?】
原本赵向晚只是想侧面了解一下龚大壮的犯罪心理,为下一步审讯做准备。可是当听到他丝毫忏悔都没有,杀人的原因只不过是为了对方不借钱,而灭门的原因只是为了斩草除根,赵向晚怒向胆边生,恨不得一拳头砸过去!
视人命如草芥,这样的人也配当警察?!
赵向晚霍地站起:“龚四喜!”
她的声音里挟着雷电,蕴含着极强的能量,带着浓浓的威慑力,龚有霖内心一个激灵,抬头看向这个面容沉静、双目闪亮的小女警。
赵向晚走到铁栅栏前,隔着栏杆,看着这个杀了人之后逍遥自在二十年、浑忘了身后尸身血海的龚四喜。
“人这一生,会做很多事,会犯很多错。”
“有些错,犯过了,改正就好。”
“有些错,犯过了,却是万劫不复!”
略显昏暗的审讯室里,赵向晚眸光闪耀,龚四喜感觉自己仿佛被这道光捕捉,他想闭上眼睛,却闭不上;他想挪开脚步,却全身僵硬,难逃半步。
龚四喜挣扎着回应:“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赵向晚嘴角一勾,凤眼微眯:“不!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赵向晚翻开笔录本,纸上密密麻麻都是字,她举到栅栏之前:“看到了吗?这是你父亲的证词。他说龚大壮灭门之后,他惶惶不可终日,就怕龚大壮一家冤魂索命。你父亲告诉我们,二十年前年案发之后,你表现异常,你爷爷曾说要找道士驱鬼,是你亲口承认,龚大壮一家是你所杀。”
龚四喜牙槽紧咬,跟着站起,抬起手狠狠捶打在铁椅椅背之上。
【我爸是不是疯了?】
【他告诉警察龚大壮一家是我杀的?】
【父告子,他可真行!】
发泄之后,龚四喜抬头定定地看着赵向晚:“我爸说的这些我不知道,可能我当时被吓坏了,所以行为举止异常,也是有的。我爸信迷信,所以才找道士来驱鬼。”
赵向晚目光闪动:“龚大利说,75年3月之后,你母亲从你枕头底下搜出一迭子钱,钱上还有血。”
“砰!”龚四喜抬脚踹了一脚椅子,“没有,没有这事。”
【蠢货!一群蠢货!把我送进牢里,他们能有好日子过?】
“龚大利说,你连续做了一个星期拿刀砍人的严梦,直到卢尚武、卢富强来找你,你们仨在屋里嘀咕了很长时间,你的情况才渐渐好转。”
“砰!”龚四喜抬起脚,再一次踹了一脚椅子,“没有,我不记得有这事。”
朱飞鹏大声道:“龚四喜,你要是再动手动脚,我就以破坏公物为由逮捕你!”
龚四喜咬了咬牙,看一眼朱飞鹏,再看看门口面无表情的公安干警,悻悻然坐回椅中。
【老子反正不承认。二十年前的事情了,谁能说得清楚?】
【死无对证的事,谁怕啊。】
虽然这么安慰自己,但龚四喜的情绪还是被龚大利的绝然所牵动,恨得牙痒痒。
【我只要弄到一点好东西,都往家送。我爸抽的好烟、喝的好酒,哪一样不是我送的呢?他吃我的、穿我的、用我的,竟然反水告我?死东西!】
【我们家六个,我是老四,总是被他们忽视。大哥是顶门户、养老的,二哥是勤快的、做农活的,三姐是第一个女儿,做饭喂鸡样样行,我妈离不开她。后面两个妹妹是双胞胎,模样漂亮,我妈疼她俩疼得不行,只有我,他们一直不待见我。】
【明明我最有出息,为什么有一点风吹草动,他们总是第一个放弃我?为什么?】
终于探听到一丝龚四喜的内心异动,赵向晚冷笑一声:“龚四喜,你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两个妹妹,这么多兄弟姐妹,为什么还要组建一个三刀会?真是因为江湖义气吗?”
龚四喜没有说话,双手交叉置于胸前,双腿前伸,一身的惫懒之气。他用身体语言告诉赵向晚:你只管说,我反正不听、不理、不回应。
赵向晚继续说话:“因为亲兄弟姐妹之间,也要争夺父母的关爱,结拜兄弟却不需要,是不是?”
龚四喜感觉自己的内心最隐秘的那一道伤疤被撕开,血淋淋地,很痛。他那一直嚣张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开始变得苍白。
“结拜兄弟同气连枝,歃血为盟,承载三刀会荣耀与责任,共建大业。”赵向晚念完他们的誓词,停顿片刻,这才接着往下,“还记得你十六岁与卢尚武、卢富强一起说过的话吗?”
龚四喜的脸色,更白了。
“即使是这样,你依然不放心。你拉着他们和你一起,犯下滔天大案,一来平了你的心头之恨,二来将你们三个牢牢捆绑在一起,谁也不会背叛谁,是不是?”
赵向晚将封存在证物袋中、二十年终见天日、写在作业本上的幼稚誓言高高举起,展示给龚四喜看:“多好的结拜兄弟,虽然有福没有同享,但是有难同当,是不是?”
龚四喜被迫看向那个证物袋,整个人像屁股上安了弹簧一样跳了起来,他快步如飞,奔到栅栏旁,死死地盯着那干涸的血迹,那发黑的指纹,整个人似筛糠一般抖动起来。
赵向晚后退两步,离龚四喜远了一点,防止他暴起夺物。
“嗬嗬……”
龚四喜喉咙里忽然发出一阵奇怪的笑声:“狗东西,竟然还把这玩意儿留着。”
【妈的!】
【有了这东西,躲不过了。】
【难怪今天又是取指纹,又是抽血,原来证据在这里。】
祝康道:“老天有眼,是不是?”
“呸!”
龚四喜忽然转过头,往地上啐了一口浓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