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阴的,后街的巷子比较窄,便也显得有些幽暗。一阵风过,两粒雪子洒下,虞景明便加快了脚步,到得许家门口,正准备敲门,许家的门突然从里面开了,当先出来的是一个瘸腿男子,胡子拉渣,有些面熟,只虞景明竟是一时想不起来是谁。男子后面紧跟着芸嫂子,显然是送这男子出门的。
那男子瞧了虞景明一眼,便侧过脸,避开了视线,只回头冲着芸嫂子说:“阿芸,这事体就拜托你了。”
“我也只能说尽力吧,你也晓得月芬不是个听人劝的。”芸嫂子叹了口气道。
“嗳嗳,我晓得,尽力就好,尽力就好。”那汉子一个劲的点头,跟虞景明错了个身,便匆匆的出了后街,那背影一瘸一拐的,潦倒的很。虞景明听芸嫂子提到月芬,这才突然醒觉,这个汉子是陶裁缝。
“景明来啦。”芸嫂子见到虞景明,热情的招呼。
“嗳。”虞景明回着,那眼光仍盯着渐行渐远的陶裁缝,虞景明又问:“芸嫂子,陶裁缝怎么来了?”
“嗳哟,都是债啊,都不晓得怎么说好……”芸嫂子颇有些感触的摇摇头,也探出身子朝陶裁缝的背影望,已经看不到陶裁缝的身影了。
“陶裁缝年前看到月芬的大哥大嫂来上海了,如今跟德三搅了一块儿在南汇投资。这两天,陶裁缝不晓得从何处得来消息,说是南汇要乱,还说德三是出头鸟,只怕要倒霉了,他怕月芬大哥大嫂陷进德三的坑里,叫我去劝劝月芬,让她大哥大嫂赶紧出来,也劝月芬离开上海,德三真要有事,他那个太太和两个儿子最先饶不了的就是月芬,月芬只怕没好下场……”芸嫂子说着又摇摇头:“只月芬哪里是个能听人劝的,我也就只能试试,只怕到时还讨不得好脸色,不过我本也不是要讨好脸色,只是陶裁缝求到门上,我也实好不拒人千里之外,左右不过就是传传话。”
芸嫂子显然也是因陶裁缝求到的头上,不好拒绝,虽晓得大约是无用功,却也要做来。
“那倒是的。”虞景明点点头,心想着倒是没想到陶裁缝也看穿了德三的处境,只不过虞景明却是晓得,月芬的大哥大嫂投资的是德三,哪是想撤出就能撤出的,月芬的大哥大嫂陷在里面,月芬想要独善其身便也难。
“哟,大小姐到啦,就缺嘉佳了。”这时,桂花嫂从门里挤出大半个身体,显然她一早就来许家了,她今天穿了一件枣红暗花的棉祺袍,将身体箍的更紧,那腰身更象个水桶似的。
桂花嫂说着,便冲着对门嚷道:“嘉佳,别磨噌了,快点。”
“来了。”嘉嘉从她家的二楼探出个脸来,手里还拿着一把梳子,年前嘉嘉把她那一头长发剪了个齐肩,然后烫了个波浪,穿了一件格子的棉祺袍,下来的时候,外面套了一件淡棕的呢大衣,整个人摩登的很。
嘉佳一下来先给虞景明问好,也问芸嫂:“刚才是陶裁缝吧。”
“是的呀。”芸嫂子说。
“这两夫妻也是作,好好的一家子,落得如今这样的结局。”桂花嫂撇着嘴。她刚才就在屋里,陶裁缝跟芸嫂子说什么自然是晓得的。
虞景明在一边默不作声,她不惯于说什么闲话。各人的路各人选,最后的结果也是各人承担,有什么可说的呢。
“行了行了,不说了,进屋吧。”芸嫂子挥着手,几人便进了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