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记,银杏树下。
卞维文将鱼放在作坊边的水漕里,这处是平日工人洗漱的地方,卞维文又给池子注满了水,那鱼摆了摆尾,竟还未死。
虞景明则站在银杏树下,这银杏树是当年她跟父亲一起栽下的,当年幼苗,如今已是参天。
“大小姐请说。”卞维文甩甩手上的水珠子,又从口袋里拿出一方细棉格子的男式手帕,细细的擦干净手上的水渍。
这人做什么事似乎都能给人一种舒适的感觉,虞景明不由就看了看卞维文的手,卞维文的手指修长,略略有些突出的骨节倒显得此人的内心并不似表面那么的温吞。
“我想把卞维武扶上江海关公廨所巡捕的位置,卞先生意下如何?”虞景明抿了一下唇道。
“大小姐是想对拉吕三下马,让维武取尔代之吗?”卞维文沉吟了一下,拢着袖子问,每每思考问题时,卞维文便会下意识的拢着袖子。
虞家想拿回虞园,跟吕三之间的对抗再所难免,而吕三这等道上人物决不是最终一线判决书可以打退的,他最大的依仗便是巡捕一职,虞家要想不留后患,吕三这个巡捕的职位就必须把它拿掉。
“嗯。”虞景明点点头,跟聪明人说话就是好,你说一,他已经理会到九了,都不用你解释太多。毕竟有些东西细细解释又难免落得个心机深沉之名。
“大小姐又怎么晓得维武就一定能抗得住吕三……”卞维文有些苦笑。
从父母故世起,卞维文就知道这世上天上不会凭空掉下馅饼来,便是有,那也是要付出代价的,虞大小姐想让维武取吕三而代之,吕三又怎么能干休?
虞景明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卞维文,有些事情不必说,一般的情况下,她也不愿拖无辜的人入局,只是维武和吕三之间因为肥田粉的原故,也是有着恩怨的,当然,如果维武能放弃肥田粉的利益,吕三也犯不着对付卞维武,毕竟两人的位置隔的远。
可卞维武好不容易搭上翁冒这艘船,也是有着一番野心的,他不会屈服。如此下去,吃亏的只怕是卞维武。
卞维文沉思着,好一会儿抬起头冲着虞景明道:“大小姐的安排想来是周全的,维武的性子以大小姐聪慧也看了个七七八八,他有野心,也不拒常规,若是维武晓得大小姐有这个安排,他便是拿着命去拼也要拼这个机会,本来这个事情大小姐完全不用问我的,但今日大小姐既然问了我,我不能违心,所以我拒绝,这是一条江湖不归路,我不晓得最终维武能不能回头,我是他大哥,不敢冒险。”
卞维文说着,朝着虞景明微微揖了一礼,然后转身上了楼,不一会儿,楼上窗户就现出卞维文的身影,他坐在那里,静静的翻着账册。
虞景明微微一叹,正如卞先生所说,这事情她是可以不跟卞先生提,直接安排,到时说不定卞家兄弟还要感激她呢,只是老夫人话犹在耳:世间之事,手段可以用尽,但也须知有所为有所不为,这是底线。
虞景明伸展了一下胳膊,朝着作坊走去,去南京参加南洋劝业会的人已经定好了,今天就要出发,她得去看看。
一边大门口,麻三妹看着卞维武同虞大小姐谈话的情形,神色有些暗淡,不知为何,这两人站一起就让她有一种自己很多余的感觉。
有些事也许真是她瞎想了,但她又会忍不住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