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扭头看他,也没让他说完:“这么确定你能夺冠?”
“一定能。”他的声音从后方,与蒸汽一道飘过来,模糊的,“你还不信我么?”
亚运会,拿了冠军,他就怎么样呢?盛凌薇到底也没有开口去问。
会是关于他们的未来么?
可是盛凌薇明明记得,十八岁那年,她和叶恩弥就不再有未来了。
是他亲手放弃的。
叶恩弥站在她背面,将手伸进热雾氤氲之间。她模糊的轮廓,在他的手掌中渐渐清晰。
盛凌薇不看他,手浸在浴缸里拨水。
“当初你走了,后悔么?”她问,讽刺地勾了勾唇角,没给他看见,“我那会儿是真的喜欢你,叶恩弥。”
她声音很轻,叶恩弥侧耳认真地听。
胸口像团晌午的云,热热地软塌成一片。
“我知道,我知道。”语罢,顿了一顿,又说,“可是薇薇,我真不值得。”
她马上接话,赌气似的:“当然不值得。我干嘛喜欢你啊,你走了,跑到外面过得自由了,从来没想过我。”
他苦笑:“想啊,怎么不想,天天都想你。刚走的那会儿最想。后来忙起来,晚上也总梦到你。”
盛凌薇才不信,嗤然地笑,语气有点嘲弄:“是你自己不让我陪你走的,现在又说想我。”
“薇薇,要是你高兴,我可以跟你道歉,说我当初真不该丢下你自己走,说多少遍都行。”
叶恩弥倾身靠在浴缸边沿,紧挨着她,伸手绕到她后背,揽她软得不成形状的肩胛,“可是要讲实话,薇薇,我其实不后悔。你不知道最开始那是什么日子,没地儿住,睡网吧,一个月到头也没顿正经饭,一包方便面掰四块,能将就着吃两天。这都算不错了,很多时候连口水都喝不上。我怎么能把你带到这样的日子里啊?你该过最好的生活,一辈子被娇惯着,用不着为任何俗事儿发愁,也不用为我伤心难过。”
她眼睫一跳,手指轻点几下水面,敲出清脆的液滴崩弹声,她的语声也利落:“我才不呢。我是谁啊,我是盛凌薇,追我的从北京排到巴黎。哪有人能让我伤心难过。”
“这就对了。”
叶恩弥的唇角微微扬着,手指亲昵,梳顺手边她散开的发末,“再说了,你跟着我就没遇上过什么好事儿。”
盛凌薇知道他是指她的腿。
那件陈旧的往事,仓促之间翻浮上心头。她抬手按了按眉心,把难以言喻的感受摁下去。
嘴上淡淡说:“之前腿坏的那几年,谁想得到我能做模特儿呢。”
关于家人,他不说,她也只字未提。
出了浴缸,简单冲洗。手机这时候亮了,是沈恩知的短信:司机接到爸妈了,一个小时后到家。我去酒店接你。
太阳穴的感受更明晰了。
她按住神经性抽动的额角,开口问:“等下有飞机回杭州吧?”
叶恩弥眉眼微扬,半开玩笑:“行啊,出息了,这是用完就要赶我走。”
盛凌薇软了声气,央央地说:“我白天有工作要忙,你又不是不知道。回国发展了,很多事儿要忙呢。”
他于是拿起衣服来穿,白色连帽卫衣,质料宽松柔软,兜帽往下随意一拉,只露出棱角锋利的颌骨侧面。
也没去看时间,弯腰吻了下她的发顶:“嗯,都听薇薇的。”
盛凌薇坐在床沿,注视着他离开。这背影不如少年时那样挺拔了,但他骨骼生得好,还是颀长抓眼的身型,闲散站着也显得颇有形致。
“薇薇,等过段时间,我再回北京来。”
他留下一句话,门关合在身后。
喀然一响。
手机这时也响了。
是沈恩知:
*马上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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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凌薇匆匆吹干头发,从化妆盒里翻出遮瑕膏,对着镜子潦草地盖吻痕。
叶恩弥留下许多印记,寸余大小,新鲜而潮湿,红在白润的皮肤上。
怎么这么多,这样深……
沈恩知进门时,闻到一种味道。
她饮食素净,体味也淡如凉水。屋里却有闷重的气味,像是运动完,流了一点薄汗,热而沉,但并不难闻。
男人的气味。
还有一点幽幽烟气,跟她平时抽的不同,格外辛辣的,嗅久了,又觉出一种微涩的苦。
昨晚沈恩知宿在沈家大宅。
在酒店陪她度过一夜的男人,又会是谁。
盛凌薇身上裹着浴巾,从衣橱里拣了件裙子,挽在手里,似乎想进浴室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