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已经迟了,她这么说就等于是承认了。
“是心檀给公主沐浴时候看见。”谢鹜行揭过这一点,只道:“我觉得嬷嬷该说实话了。”
兰嬷嬷心里全是挣扎,谢鹜行就是那个孩子,他还活着简直太好了,可现在他阴差阳错成了宦官,再想匡复前朝已经没有可能,且不说文武百官,全天下人都容不了一朝天子是去了势的,就算知道真相改变不了什么,反而只会让他痛苦。
不如将错就错,就让他以为自己是谢家的孩子,这样,还能活得轻松点。
兰嬷嬷咬着牙关,抬头看向谢鹜行,“好,我告诉掌印真相。”
谢鹜行看着她没作声,兰嬷嬷深深吸了口气,“其实,公主与你都是谢夫人的孩子。”
“当年娘娘确实提前生下孩子,她知道萧临不会容下那个孩子,所以将孩子送去了谢家,求谢将军相助,谢家一门忠良,答应将孩子送走。”
“原本娘娘与谢家的打算是,待临产期到,就送个死婴儿进宫,假装那个孩子从不存在,然而萧临那时已经对谢家动了杀意,抄家旨意下的突然,根本来不及准备一切,恰逢当天谢夫人在宫中,得知风声后直接动了胎气,产下你与公主,她带着两个孩子根本没法逃脱,只能将女儿留下,恳求娘娘相护。”
沉默长久的沉默,静得雾玥能听见自己得呼吸声。
刮到耳畔的夜风让雾玥猛地惊醒,眼睫重重一颤,双眸里满是茫然和让人心疼的无措。
她愣愣低头看向自己手里的命书,迟迟回不过神。
怎么会这样,她不是母妃的孩子,她和谢鹜行是兄妹。
怎么会是兄妹。
雾玥难以接受地摇着头,一步步往后退,后退。
兰嬷嬷说完久久没有出声,胸膛里面心脏一下一下用力的跳动。
她闭上眼,心头悲喜交加,娘娘啊,您可瞧见了,小殿下活着,他没有死,公主也好好的,您在天有灵也能安心了。
谢鹜行沉吟不语,兰嬷嬷的话看似没有问题,可他总觉得遗漏了什么。
“不对。”
听到谢鹜行话,兰嬷嬷倏然睁开眼。
谢鹜行看着她圆睁的瞳眸,便知道她还有事所瞒,他脑中闪过什么,吐字道:“提苍。”
“月夷的神兽提苍只会臣服于老月夷王的血脉。”谢鹜行终于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当年月夷使臣进京,以提苍刁难,是他和公主一起进得兽笼,提苍没有攻击他们就是最好的证明。
证明他们并非是谢家的孩子,至少有一人不是,他一直关注着那枚胎记,却忘了胎记可以作假。
“嬷嬷不解释一下么?”
谢鹜行视线凌厉如刃,兰嬷嬷从他眼里看到了属于月夷人骨子里的那股血性,眼眶一热,知道自己再也瞒不住,颤声道:“掌印可否让老奴看一眼,胎记。”
谢鹜行皱眉,对上兰嬷嬷沧桑噙泪的双眼,须臾,才解了上衣。
兰嬷嬷眸光颤抖着看向他身后,看到那枚胎记,她一把捂住嘴,眼泪不受控制的落下。
她扑通跪地,朝着谢鹜行低伏下身叩拜,“老奴叩见殿下。”
谢鹜行低眸看着跪在身前的兰嬷嬷,轻压住唇角,果然。
他让兰嬷嬷起来,把事情说清楚。
兰嬷嬷执意不肯起来,一字一句如泣血般说着那段被掩埋了整整十八年的过往——
“当年娘娘得知自己怀的是宣仁帝的孩子,即喜也悲,喜她为宣仁帝留下了最后的血脉,悲的是,她知道萧临不会留你,所以她找来信得过的太医,一直服药压着生产的日期,试图让你晚些出生,可实在压不住啊。”
兰嬷嬷只要回想起那个夜里,娘娘如何独自在照月楼忍着剧痛产下孩子,眼泪就止不住的汹涌落下。
“若生得是女儿,娘娘还能谎称早产搏萧临一个不深究,可偏偏是男孩,她不敢赌萧临会不会留下你,只能想方设法让傅太医抱着你去跪求了谢将军,那时谢将军知道萧临已经对谢家起了杀心,留下你就是自寻祸端,却还是义无反顾的选择相助,原本的计划也是像老奴方才所说,等到临产日,寻个死婴进宫,再寻时机将你送走。”
“然而,还没有等到那天,萧临就准备对谢家动手。”兰嬷嬷仿佛回想起了什么不敢回首的事,重重闭上眼,良久才平复下来继续说:“其实在萧临准备灭了谢家前,谢将军就已经得到风声,他不肯做懦弱的逃兵,而且一旦他逃了,娘娘就难逃一劫,于是,谢将军决定用整个谢家来掩护你出逃。”
谢鹜行握在扶手上的五指猛地扣紧,之前兰嬷嬷就说了,来不及找死婴,所以整个谢家,包括他的公主。
“当天谢夫人进宫,其实是来了照月楼,她说,她说。”兰嬷嬷重重闭眼,喉咙用力哽咽,“她说,来不及寻找死婴,她肚子里的就是死婴。”
“谢夫人是吃了催产的药,强行生下的孩子,帕子都咬烂了几条,被褥上都是汗和血,她硬是一声不吭。”兰嬷嬷说着掩面痛泣,再也说不下去。
她永远忘不了谢夫人将公主交给娘娘时,眼里的不舍,悲痛和决绝。
更忘不了谢家满门的铮铮铁骨和忠心。
第083章
月沉如水, 自窗棂铺进来的月光斑驳照在屋内,隐约照出床榻缩坐着的小小身影。
雾玥抱着膝,将半张脸埋在臂膀中, 露出的双眸空洞涣散,手里那张命书早已经被揉皱成一团。
她不是母妃的孩子, 她怎么会不是母妃的孩子,雾玥缓慢眨动眼睫, 不知所措的无助从眼里流露出来, 仿佛一只忽然迷失在夜色中的小动物。
原来她是谢家的孩子, 不仅如此,她还和谢鹜行是兄妹, 亲兄妹。
原来当初谢鹜行说要找的小妹, 就是她。
雾玥眼帘仓皇一颤,眼里写满了荒唐。
她死死握紧双手,被揉皱的纸张硬角硌在掌心, 尖锐的细痛提醒着她, 一切都不是梦。
雾玥只觉得心脏, 浑身的血液都在一寸寸的透凉, 难以接受的小幅度摇头,又慌忙将手里的纸张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