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送。
她干等着盯屏幕,没有收到回信,毕竟间隔太久。
尤雪珍回复完其他人的消息,松开手机爬下床,从水房洗漱完回来,脸上的水珠还来不及擦,又爬上床去摸瘫在床上的手机。
她刚发给他的聊天界面又被一堆无足轻重的群聊压下去了。
他还没回。
尤雪珍无意识地鼓了下嘴,刚想摁灭屏幕把它扔到一边,忽然心思一动。
她点开孟仕龙的个人界面,一口气将他置顶。
中间那些恼人的群聊终于消失不见。
这好像是她第一次对自己那么诚实,从前想将叶渐白置顶都不敢,怕暴露多余的情绪,于是借着备注将他顶到首字母的联系人第一位就满足。甚至有时候他消息来的时候,她都要故意憋着不看,哪怕身边没有任何人,她也要憋一会儿再打开——因为暗自单恋已经处于下风,这些无用的矜持会给她一点点体面的支撑,好让她觉得自己还能掌控自己。
但这一刻,她想,自己为什么会愿意诚实?
脑海里闪过孟仕龙将她置顶的那个界面,她想,大概是在明确又柔软的爱意面前,虚假的矜持不再是支撑,而是讨人厌的架子,容易将人隔开。
所以,她要慢慢把它丢掉了。
下午她准备认真在宿舍里修改论文,写着写着哈欠连天,撑着手臂头一栽,直接昏睡过去,直到手臂被压麻才醒。
尤雪珍擦了擦嘴角流出来的口水,第一时间又去摸手机。
一眼扫见置顶的那一个红点,她心满意足地点开。
龙:「不是早起,一直没睡」
尤雪珍撑着额头,慢慢地读这一句话。
很普通的一句话,读起来却像在读诗歌。它和诗歌一样,背后潜藏着需要解读的深意——为什么没睡?
也和我一样因为那个吻吗?
脸又慢慢地烧起来,尤雪珍将额头抵在冰凉的桌面上,深深吐气,就着这个姿势回复他一句不痛不痒的话。
珍知棒:「那你今晚早点睡!」
以为他又要隔一会儿才回,结果消息很快就过来了。
他说自己在陪老豆钓鱼,因为明天店要开张,就没太空闲。还发了一张从侧面拍的照片,孟爸爸握着钓竿坐在河边,他的半只手也入了镜。
尤雪珍的注意力却全在那只手——昨夜虽然是她主动吻上去,但她吻了一下就想后退。
是这只手追上来,捧住她的脸。她没能逃开。但是他又很笨,不会下一步,只是嘴唇贴着嘴唇。两个人像被丢在末班列车上的弃猫,紧贴着彼此,发出呼浅呼重的气息。
他的嘴唇比猫的肉垫还软热,她感受着他的温度,整整持续了车厢暗灯的一分钟。
尤雪珍倒扣住手机,将这张勾起回想的照片压住。
孟仕龙左等右等,没继续等来下一条消息,直盯盯地看手机。
身边老豆看他一眼,随口问:“刚你影我做咩?”(刚刚你拍我照片干嘛?)
他含糊其辞:“练习影相。”(练习拍照)
孟爸哦了一声,良久,他冷不丁说过年之后店里要再招一个人。
孟仕龙皱眉:“点解?间店唔系够人咩?”(为什么?店里人不是够吗?)
他叹气:“我係想俾你唔驶咁多时间帮手间间啦,既然钟意影相,多d时间学下。”(我是想让你少在店里帮忙了,既然喜欢拍照,就多花时间学学)
孟仕龙摇头道:“我顾得过嚟。”(我顾得过来)
“做事唔好一心二用,你睇你而家一条鱼都钓唔到。”(做事不好一心二用,你看你到现在一条鱼都没有钓上来)
孟仕龙无言,他该怎么说呢,他的心不是用在拍照上,而是在别处。只要看两眼湖面,第三眼就会飘去看手机。
孟爸主意已定:“甘啦,反正间店而家生意顺,唔驶再顾住间店啦,爸爸可以。早就想同你讲,你呢个人硬颈,一直唔听我嘅。”(就这样吧,反正店里现在生意走上正轨了,你不用再顾着店里了,爸爸可以。早就想跟你说了,你这个人倔,一直不听我的)
“嗰係因为我担心你身体。”(那是因为我担心你身体)
“我之前同意你唔去读大学唔係因为爸爸需要你帮手,呢个世界唔一定要按部就班咁长大,当时你冇啲咩动力做任何嘢,我逼你读书你都唔一定读得好,咁学一门煮饭嘅手艺都可以安身立命啊。但而家你有自己想做嘅嘢,你就去摸索你想过嘅人生啦。唔使担心爸爸。”
(我之前同意你不去念大学不是因为爸爸需要你帮忙,这个世界不一定要按部就班地长大。你那个时候提不起劲干任何事,我逼你去念书你也不一定能念得好,那学一门做饭的手艺也可以安身立命。但你现在有自己想做的事了,你就去摸索你要过的人生。不要担心爸爸。)
一只鱼咬住鱼竿,孟爸三两下收杆,他钓起鱼,解下鱼口中的钩子,又将它放回静谧的湖中。他钓鱼总是如此,钓上来,却从不将鱼收起,放它们流入它们该去的地方。
孟仕龙追着鱼的身影,直到水面上那点气泡完全回归安静。
一切像过去的那个傍晚,落日,湖面,他们并肩坐在一起,他草率地作出决定,自以为是在牺牲自己来帮助爸。
但他逐渐长大,这一刻才发觉……也许一直以来,都是父亲在包容他,接纳他的止步不前。
他该重新出发了。不再让自己背负遗憾,为自己想要去的世界,想要喜欢的人挣得底气。
孟仕龙慢慢握紧掌心,出声打破了安静。
“老豆,我可唔可以同你要个生日礼物?”
“真係难得你会主动开口问我要。”孟爸笑,“好啦。日子过真快,你又要大一岁啦。”
孟仕龙一鼓作气:“唔如下个月关几日间店啦,我哋两个出去旅游吧,点睇?”(不如下个月关几天店,我们俩出去旅游吧,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