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遂懒散地开了口,尾音拖长,“你在道德绑架我。”
周念无法反驳,她仔细回想自己刚刚讲的话,好像是有那么一点道德绑架的意思。
鹤遂微凉目光淡淡扫过周念的脸,薄唇轻轻扯了个弧度,冰冷又讥诮:“知恩图报是好人才会做的事情,但我不是个好人。”
周念听懂了,他这是再一次拒绝了她,只不过这次拒绝得比较委婉而已。
“你不给画就算了,但是我想対你说——”周念看着他的眼睛,以强调口吻说:“鹤遂,你不是个坏人。”
“……”
那道凝在周念脸上的目光微微一闪。
在这一瞬间,有一弧不明显的光从鹤遂眼底划过,像转瞬即逝的流星,消失得快,却有人不容忍忽视的绚亮。
很快,鹤遂恢复如常,腔调冷淡地说:“也是稀奇,头一次听人说我不是个坏人。”
小镇上人人都说他是个恶人,是条疯狗,通通対他避之不及。
现在周念却対他说,他不是个坏人。
“至少我从没见你主动伤害过别人。”周念坚持自己的观点,“反倒是你,你一直在受伤。”
鹤遂沉默不语,神色晦暗不明。
……
这时候,病房外传来高跟鞋踩地的清脆声音。
是宋敏桃回来了。
宋敏桃推开半掩的病房门,一眼就看见病床上的鹤遂已经醒了。
“阿遂。”宋敏桃快步来到鹤遂的病床边,关切地问:“你感觉怎么样?”
“还行。”鹤遂淡答。
一听鹤遂说还行,宋敏桃就忍不住开口责备:“你说你这孩子,昨晚不出那趟门的话,就不会遭遇这种祸事。你就为买个保鲜膜出去被人捅了一刀,差点命都丢了,犯不上!”
鹤遂余光留意到周念正在看着他,于是有些不耐烦地说:“妈,别说了。”
“你还不让说?”责之深爱至切,宋敏桃身为一个母亲,总是忍不住絮叨着说得更多,“昨晚十点钟你打电话给我,说没找到家里的保鲜膜。我和你说保鲜膜用完了,你就说你出门买,我当时就说白天会买一卷回家,让你不用大晚上跑一趟,你偏偏不听!我倒想想问问你,家里又没有剩菜剩饭,你连一个晚上都等不住,是急着要保鲜膜包什么东西?”
“……”
周念在一旁听着,也觉得好奇。
是啊,就为买一卷保鲜膜被捅刀子,太划不来,到底是要包什么东西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她看着鹤遂,视线更加专注了。
鹤遂长睫低垂,遮住眸光,语气冷淡至极:“没什么。”
宋敏桃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死小子,你非把我气出高血压才甘心。”
又教训了鹤遂几句,宋敏桃来到周念床边,把早餐递给周念:“来。”
周念接过袋子:“谢谢阿姨。”
正好,周念吊瓶里的液体眼见着空了,宋敏桃按了下床头上的铃:“让护士来给你拔针,拔完针再吃方便点。”
“好。”
护士很快就来了。
拔完针后,周念用棉签按着针孔位置,注意到早餐只有她的这一份:“阿姨,你和鹤遂不吃吗。”
宋敏桃笑笑:“我刚刚在外面吃过了。鹤遂还需要禁食一段时间,还不能吃东西呢。”
周念轻轻嗯一声。
等针孔位置不再流血后,周念把棉签扔到垃圾桶里,拿过床边柜子上的早餐,牙龈阵阵泛酸。
即便一杯豆浆和一个鸡蛋根本不多,周念还是下意识地觉得反胃恶心。
鹤遂抬起没扎针的那只手,枕在脑后。他偏头,不动声色地打量周念,发现她很奇怪——剥鸡蛋的速度很慢,拿吸管插进豆浆杯里的速度也很慢,慢得像是被人调成了0.5倍速。
周念没有注意到鹤遂深邃的目光,她现在满身心都扑在和食物的対抗上。
不就一个鸡蛋一杯豆浆吗?
平时比这个更多的分量都能吃下去,这点东西算什么。
周念一边给自己洗着脑,一边张嘴咬下一小块蛋白。
鹤遂在旁边看得满眼疑惑,怎么会有人是这样吃东西的?
实在是吃得太慢了。
他默默数着,一小口蛋白,周念竟然慢吞吞地嚼了六十几下。
周念把稀碎的蛋白和强烈的恶心一并咽下去,这时候,听见鹤遂用玩味的口吻漫不经心地问她:“周念,你是不是和那个鸡蛋有仇?”
周念神经一绷,紧张到不行。
他是看出什么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