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县丞书房中灯火通明,人影攒动。
幕僚接过最后数张文书,忍不住道:“大人,您真要按广陵王殿下所说——”
几案后的县丞疲倦抬手,示意他噤声,“殿下的命令我等不能违拗,也不可质疑。”
“闭城时间并非一日,吩咐下去,渡口来往的船只不许立即下船,必须待在船上停留半月,多派些精锐看顾悬门,以防有人闹事,官道上也拨一队去巡视,随时做好疏散百姓的准备。”
他捏了捏眉心,神情凝重,“另外……明天尽快着手起建庵庐。”
幕僚惊得一卷文书差点掉落在地,“大人、大人是说城内已经……”
“还没十分确准,但早做打算为上。”他又问,“和殿下同行的几位贵客安顿好了么?”
“已安置妥帖了。”
县丞略略颔首,容色欣慰,“殿下的仙师留谕,会差隐鸢翳部前来救应,这几人是我等现在的倚仗,不可怠慢。”
“是。”
……
苍莽平原上,一辆玉照金檠的车驾正沉默行进,此时将过三阙之一的太室山,再往西便是嵩洛别峰,缑山支脉。
缑山不比别的山系,拥有遮天蔽日的深林穹谷,此处草木既不丛蔚,溪中水石也不清幽,连山岭都是由礓砾土骨委积而成,百丈岫巅还有着冬春两季里,最为凶猛的瘴气,由于左慈未带辟恶的丸药,二人遂改道路径。
阿妱收起雪白的鹤形纸片,静坐的身姿依旧秀擢,只目光随着颠簸的轮舆一上一下,在宽大的卧车内总落不着实处。
偃师虽生隐患,但好在有史子眇带着左慈的三个弟子替她止守,而她方才已通知过阿蝉,闭城后一应的人手粮饩不日即至,以及,对那时疫表示很感兴趣悠哉离去的葛洪……走了倒好,省得麻烦。
她垂下眼睫,除却心中的一丝不安,似乎冥冥之中,自己担忧许久的事,快要发生了……
山路乱石颇多,阿妱这边正乱糟糟想着,出神之际,马车忽尔一震,她身形微斜,一只手已伸过来稳稳扶住了她,“当心。”
阿妱长长出了一口气,眼下境况错综复杂,反正一时没法解决,她从不吝自己能多得片刻美好。
阿妱歪过头往他肩上靠了靠,“师尊,多谢你。”一边把玩他的衣襟,“只是为着此事,又要劳烦翳部的仙者了。”
“无甚。”左慈道,“翳部行医济世原为本职,何况张仲景久不在阁中,他们也该尽快下山将其寻回。”
隐鸢阁的内部争斗经年不断,偏偏分出的两方势焰中都没有张仲景,能得左慈另眼相待的人自然是不会错的,只一点,他性情太过孤直,与那明面上亲和的葛洪一对比,翳部弟子对他可谓是敬而远之。
好歹也算左慈的一个近信,但是按张仲景这副不咸不淡的模样,还有他这希望早些撂挑子跑路的态度,阿妱难免多想,他会不会故意将翳部首座的位置拱手于人。
“嗯。不过……”阿妱试探道,“我瞧那位葛洪前辈,所修之道似与仙门相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