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梦到了一场不算婚礼的婚礼。那婚仪简陋,未曾拜天地,未有父母高堂,只有冰冷的宫室和一抬抬被送进宫殿中的笼箱。
潮湿,冰冷,似乎也是个冬日。
可惜没有炭火,那样的冰冷,看着便让人生畏。
更让她难受的是,梦中的人,似乎连盖头都是自己掀开的。
她也是即将要成亲的娘子,自然知道这得有多让人难受,看着自己要嫁的夫君对自己不屑一顾,心头微酸,好似是自己一般,感同身受。
可梦没头没尾,不过掀开盖头便被急急打断。她醒来天刚亮,等着请来的喜婆来为她梳妆。
她在这里等着季长川的人来接她,他们约定在山上的别苑完婚。山上的梅花已经开了,很是好看,听他讲,那是漫山遍野的红。
云烟绞了面,疼得龇牙咧嘴,换上嫁衣,被小菊和喜婆盖上盖头,她还想吃些东西,却被刘婶子笑道:“谁家新嫁娘这样贪嘴呀,若晚间腹痛在夫君面前丢丑,可不好了。”
云烟抿唇而笑,道:“婶子这时候了,还笑我。”
她没有兄弟,约定好了刘婶子家的小郎君来背她上花轿,也算是充当一下她的兄弟。刘婶子也就托大,当了回家里人,拍拍她的手,安抚她的情绪。
云烟静坐着,心里有些打鼓。
今早醒来时犹记得片刻梦境中的委屈,夹杂着做新嫁娘的点点不安,她知道季长川会待她好,也不妨碍每一个女子都要在心中过上这一遭。
晨起下了点小雪,这会儿已经停了,昨日的陈雪已经被小菊勤快地扫开了道,生怕花轿不能通行,挡了娘子郎君的路。
刘婶子看着雪停,喜道:“看,你家郎君快来,这会儿便雪停了,生怕让你们有情人分离,这是好兆头!”
村子里那些来讨喜糖吃的孩童们不住地说着吉祥话,还有些关系不错的娘子们也自发来送上祝福,云烟没有亲朋,她们便自觉堵门,共处一室,也算热闹。
云烟听着众人笑语,心情总算畅快了许多,听到外面有着嘈杂声响,料着应当是快来了。
刘家小郎眼疾手快,一听到声响便将鞭炮点燃,红红火火的噼里啪啦之声传进了众人的耳朵,刘婶子道:“云娘,你家郎君要来咯。”
云烟掌心微微出了汗,被刘婶子扶着进了内室,听着鞭炮的声响和马蹄声。
刘婶子道:“我也出去瞧瞧是个怎么热闹法。”
云烟想叫她陪着,却见她已经离去,怕自己出丑,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出声。
小菊本就寡言,陪在身边,如同空气。
隔着红盖头,云烟什么都看不见,只能看见自己足下一小片天地。凝神听着外间的声音,只听鞭炮声渐熄,周遭顿时一片宁静。
什么声音都没有,云烟稍稍生疑,竟然连那唢呐声都无。
心中稍稍有些慌乱,她正准备开口,便听门一声轻响,想着许是季长川来了,她又赶紧坐好,不敢擅移。
她听着小菊轻哼一声,不知发生了什么,微微疑惑地偏着头,看向那个方向。
不过一瞬,她便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来人脚步声轻但稳,一步步朝她走来。
这不是季长川!云烟心头只有着一个想法,还未等她做出反应,冰冷的长剑便擦着她的侧脸,挑开了盖头。
目光中,只余银白的剑身上滴落的血色,顺着剑挑起盖头的方向,这血也就滴落在了她火红的喜服上。
稍黏稠的鲜血瞬间便消失在了她的衣角,脸侧,也粘上了还有着余温的鲜红。
第52章 疑误有新知(4)
云烟慌乱抬眼。
顺着长剑,看向那骨节分明的指节,一寸寸握着剑柄,再顺其上,看清了他的容貌。
长眉如墨,眼睑低垂,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墨色的羽睫挡住了大半眼眸,辨不清眸中的情绪。
面目白皙如玉,鼻梁高挺,是这样仰视着看也不能掩盖的绝色。唇形稍薄,透着一股冷峻淡漠之意,唇色浅淡,下颌与脖颈处原本完美无瑕的玉白不知从何处溅上了鲜血,连带着侧脸都有着几分淡淡的红。
更让人惊心的时他身上的一席白衣。男人面相,若说佛子转世都有人信,可偏偏身前的一片红,将整个人都拉入了无边地狱。
他身上的血,甚至比云烟身上的嫁衣还要深重。
云烟指尖颤抖不停,看着长剑一点点挑起她的盖头,男人的眼神落在盖头的花纹之上,剑的末端将其挑起,又扔到了地面。
云烟瞪大了双眼,那是她精心缝制的盖头,可此时显然无心担忧盖头……
她怕得止不住颤,身子一点点向后挪,盖头完全掀开,小菊正倒在地上,了无生息的模样看得她几欲落泪。
“你……”她喉头梗塞,几乎说不出话来,颤抖着声线,“你是何人……”
她惊慌失措的模样似乎更激怒了某人,男人似是被气笑了,长剑在她的脖颈肩膀处轻拍了拍,每次拍下,都换来一阵战栗。
“我是何人?”男人渐渐逼近,身上的血腥气混合着他本身的冷香,让云烟挣扎在惊恐与迷离的边缘。
他看着她的娇靥,唇角明明勾起,却冷得吓人。
“你有没有良心的,阿枝?”
燕珝一字一字吐出,清泠泠如玉髓的声音压迫得她不敢抬头。可他又用手中的长剑托着她的下颌,逼迫她抬头,直视着他。
云烟脸色苍白,可面上的胭脂将所有的苍白掩盖在其下,艳红的唇色和涂了脂粉的脸蛋在一瞬间变得格外刺眼。
“阿枝……阿枝是谁,”她看着男人身上的血迹,一阵阵发晕,男人身上即使素服也挡不住的贵气让她明白此人并非寻常人,“妾身名唤云烟。贵人,可是来寻我夫君的?”
话音刚落,云烟便感觉自己的下颌被人捏紧,长指托着她的脸,拇指一点点摩挲着她的红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