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夫人猛然从床塌上惊醒,透玉般的额际佈满薄汗,黏着几缕白发。
是梦……原来是梦啊……
记忆中那一幕怵目惊心的淋漓血景,在她梦里不断重演,彷彿是他用他的爪将她的心捏碎,彷彿是他用他的血将她的人淹没,让她即使醒来也好似无法呼吸。
那一天,是她一生的梦魘,所以上天要用这种方式让她在无尽的懊悔中轮回。
他终究是被她害了……是她,都是她的错啊……
如果她没有执意出谷,如果她没有拒绝他的帮忙,如果她没有挣脱他的手,就不会有那一天了啊!是她无知,是她偏执,是她蒙蔽了心眼,令他负了一身杀孽,而她却独活着,羞耻地独活着!是她惹出的祸端,上天怎可如此不公平,让他承担了所有后果?
要不是她,他根本不会失算啊……
她捏着发疼的心口,为过于真实的梦境静静地哭了起来。
「月姑姑,你醒了么?蓉衣姐姐说鹿丹香备好了,请月姑姑快去拿。」竹屋外传来不离稚气的叫声。
「是么?我这就去!」月夫人急急回道,迅速擦去颊上的泪,将白襦穿在兜衣之外,掀开床幔下塌,「不离,你随我一块儿去罢。那里冷着,多穿些衣服。」
她天天也只穿白色,因为有人说过,最喜爱她一身雪白的仙媚。
她事事冷淡,唯独那日后,凡是有关他的一切,她总是急如锅上蚁,一刻也不肯多等。
在烛火零星的暗夜之中走着最熟悉的路,往潮湿不平的石墙轻叩几下,便见石门隆隆而开,她把鹿丹炼成的香膏护着心口,好似那是比自己生命更贵重的珍宝,不放心交给任何一个人看管,就像这个冰窖,向来只有她一人能进。
这是夜合谷最神秘的地方,原来对他,她也是霸道的。
一踏入冰窖,彷彿被丢弃在雪山之巔,瞬间冻结了天地万物,惹得不离猛地哆嗦。
月夫人似是习惯了,单穿一袭襦裙也浑然无感,熟练地在门口燃上了红烛,在小小的冰窖里晕出微弱的光线,照得一室昏黄神秘。
然后,照出了一个沉睡在冰床上的男人。
他闔着眼,深深眠了,彷彿尘世的一切再与他无关,平静得彷彿陷入无尽的永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