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官说的茶馆,正是原来的水烟坊。
细碎的雪花又飘起来,棉絮似的落在发间,屠云冷得缩了缩脖子,信步走进去。
茶馆里热腾腾的,满坑满谷都是人,最里面有个红漆台,台上有个老先生,一桌一扇,口若悬河说着跌宕起伏的英雄故事。
老先生讲的故事慷慨动听,一张红口白牙道出千兵万马的气势磅礴。
屠云踩着兀自站了片刻,将茶馆看了一遍。
二楼许多人朝下俯瞰,津津有味听书,只有一个人,怔怔地望着她。
不是李酡颜又能是谁。
他极为平静,不像宋莲与亓官说的那样痴啊疯的,月簪半挽发,一身白底亮黄鲜袍,凤眸璀璨,俊质胜仙。
若不是她真实看见,还以为是哪路子神仙入了凡尘。
屠云提袍上楼,李酡颜目光追随,等她来至眼前,才轻轻笑了。
“你回来啦。”
他似乎不惊讶,只是有种祈愿已久的感觉。
屠云觉得不对劲,眼神有些僵木,不太鲜活,像贤愚不分的孩子。
她握住他伸来的手,冰凉。
“我回来晚了。”
李酡颜目不转睛望她,“我没说晚,哪个敢说你迟。”
屠云眉眼一弯,紧住他的手,“你把这儿改成了茶馆?”
“嗯。”李酡颜的视线片刻不离她,眼神中流露出淡淡的温柔。
屠云有心听一听,不过时间来不及,出来这么久,孩子该醒了。
“我们回去吧,又下雪了。”
李酡颜恍惚往外一瞟,果见细雪飘舞,一瞬又移回她身上,“走吧。”
马车里有手暖,屠云刚才一路抱着,下车一趟回去,身上温气被搜刮所剩无几,又赶紧拿在腿上。
孩子要吃奶,她现在可不敢生病。
“你冷吗?”她刚一问,身子就被紧紧裹住了。
在外面李酡颜终究克制着,现在车内就他们两个,恨不得揉碎了她,低低在香颈里问:“怎么才回来。”
“我...”屠云松了松身骨,贴靠在他怀中,“到家你就知道了。”
“我太高估自己的了。”他酸声耳语。
如果屠云再不回来,他真要撑不下去,寒风凌他骨,冬阳煎他寿。
一颗泪滴到她脖子里,烫得屠云心发疼,“我也想你,但实在不便回来。”
李酡颜吻啄她脖颈,千言万语都不必再说,“我知道。”
他没有抱怨的意思,不过是喜极而泣,感谢她终于回来了。
一路上李酡颜都搂着她,两人谈及北襄变化,又问起殷玄琅这个县令如何。
“挺好的,县令虽然不是大官,但在鹿灵已经是头儿。所谓宁做鸡头不做凤尾,他在京城官场多年,查案不及你,但断案倒是雷厉风行,威严是有的。”
“那就好。”她又问焦小儿,“他哥哥来了么?”
“来了,见焦小爷待得舒适,住了半个月又走了。”
屠云点头,舒舒服服闭上眼,在他怀里眯一会,“我刚到就出来找你,乏得很。”
他仍觉得不真实,搂得更紧了,“回去好好歇歇。”
“那估计不行。”她神秘一笑。
“嗯?”李酡颜疑惑。
马车停住,屠云还没进院就听见哭声,箭步上楼,将祥叔怀中嗷嗷大哭的孩子接过来。
“您可算回来了,我怎么都哄不好他。”
屠云托着孩子,轻轻拍打,“孩子一直都我带,没怎么见过外人。”
踏着洪亮的哭声,亓官扶着李酡颜上楼,门没关,刚站定就看到一个三四个月大的婴孩趴在屠云肩上,嘟着肉嘟嘟的小脸,哭得一抽一抽。
“你...你走了一年多,连孩子都有了。”亓官气得头上着火,恨不得将屠云立马赶出去。
李酡颜见小鼻子小眼的孩子,脑子里放烟火似的嘭嘭乱炸,满眼匪夷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