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嘘!」黑乌鸦捂住小男鬼的嘴巴,将它丢进自己的袖子里。温可可以感觉他搂着自己的力道又更重了,旁边毕安的呼吸也变得几不可闻,似乎怕惊醒了什么东西一样。
那对红眼睛毫无声气的瞪了他们许久,然后往后一缩,瞬间消失了!
温可微微的吐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居然紧绷得可以。黑乌鸦轻轻的揉着他的肩膀,「会怕?」
低柔沉稳的嗓音很有魅力,不过温可定了定心神后,还是不由自主的看了眼毕安。只见毕安表情凝重,球拍已经在手中转了起来。
「我不怕,你可以放开我了。」温可推推黑乌鸦,这次黑乌鸦倒不再坚持,很乾脆的松手了。不过他却走到了他的后面,在背部推了一下,示意温可继续往前走。
「向前,我殿后。」
温可回头望他一眼,小男鬼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爬了出来,掛在黑乌鸦的手臂上,对他眨巴着眼睛,模样可爱。
毕安见他们这样,笑了笑,将手电筒移开,转身往前去了。
光从身边褪去,黑暗当头罩了下来,温可有一瞬间的微愣,不过在感觉后身后黑乌鸦时不时拂过他脖子后面的气息后,他静下心跟上毕安的脚步。
忽然想起,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遇上危险时,黑乌鸦总是会赶到?而自己也已经习惯有他一直在身后跟着。
黑乌鸦或许是一个相当温柔的人?喔不,是妖。等回去后,给他买几张彩券吧。
来到二楼,一股霉味越发的重了。温可觉得奇怪,不是漆上桐油了吗?怎么还泛潮呢?
二楼有一条长走道,走道的尽头是通往顶楼的楼梯。而走道的两旁有一间间房间,门都被关紧着,毕安将手电筒往前一照时,几乎可以看见门上都别着一样事物。不过温可没有细看,拉拉毕安的手,问:「要一间间看吗?」
在鬼屋中一间间打开莫名的房间,是一项非常考验心脏的事。不过除此之外,他们似乎也没别的选择了。他们本来的目的就是好好的调查一下这栋屋子,何况魘就在这里,温可有预感,这些房间里不会是好看的风景……
那隻魘不知道什么时候后忽然蹦出来伤害他们,温可着实有点紧张,毕竟这一向不是他的长项。
毕安朝黑乌鸦和温可点了点头,走向最近的一间房间。手电筒照清了门上的东西,是一个娃娃,还是头断了的那种!
温可一见这娃娃,便心里发毛。谁没事在家里掛这种不吉利的东西?断头以外,娃娃身上漂亮的衣服早被红红的液体染得黑红一片,温可不想知道红红的液体是不是血。
毕安仔仔细细的看了一会儿,转开了房门的握把……
房间不大,才六、七坪左右,空间却显得相当寂寥,因为房里唯一的一样傢俱就是一张床,婴儿床。
婴儿床就摆在房间正中央,天花板垂下了一条丝带,尾端系了一颗小球。
温可盯着这诡异的组合许久,他似乎看见了婴儿车里藏着一样东西,有微微的突起。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甚至感觉到那样东西在缓缓的起伏着!
下意识的捏了捏拳,眼看着毕安靠了过去,那婴儿车上的东西没动,可悬在上空的小球忽然旋转过来──
那居然不是球,而是门外那个娃娃的头!
温可无声的倒抽一口凉气,毕安登时停下脚步,那颗娃娃头居然缓缓的咧开嘴笑了!
就在此时,婴儿车上传来断断续续的哭泣声,彷彿有一个活着的婴孩就在床上抽泣着!
温可顿时起了鸡皮疙瘩,小男鬼幽幽的飘了过来,一双眼睁得大大的,圆圆的小脸蛋好奇的盯着婴儿床。
「喔,同类耶!真是萍水相逢,何处不相识啊……」
黑乌鸦拉起温可的手把玩,「现在你认识了,要做个朋友吗?」
话音一落,小男鬼还来不及说话,婴儿床上的哭泣声更大了,而且隐隐约约夹着一个女人的说话声。
而那颗娃娃头开始不安份的上上下下飘移着,似乎在寻找他们四个的弱点。
这时,毕安又往前踏了一步,房间角落霎时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爬行声!
毕安将手电筒往四周一照,这才惊觉房间里不止地上,连天花板上都已爬满了断手断脚、肚破肠流的婴儿尸!个个翻着白眼,像野兽一样骴牙咧嘴,发出或高或低或轻或沉的哭声!
温可头皮一麻,胃里一阵作噁,一双微凉乾躁的手就覆了上来,遮住他的眼睛。黑乌鸦的体温又传了过来,用调笑的语气在温可耳边吐气:「刚吃饱饭就看这些东西,实在令人反胃。我等一下还想吃宵夜的耶!」
小男鬼则嫌弃的啐了一口:「走开走开!我才不要什么童养媳!」
那颗娃娃头开始用力晃着,像要用力扯断那绑住它的带子。如果温可这时能看的话,他一定会发现从天花板垂下来的根本不是什么丝带,而是一截血淋淋的肠子!
毕安紧皱眉头,手中的球拍急转,在黑暗中与某些东西擦撞出阴蓝色的火花。一时之间,那些婴儿尸像蜘蛛般吊掛在天花板上,向毕安咬了过来。可毕安手中的红色球拍不是凡物,上头的金刚索足以打散一隻魘或厉鬼,对付这些还未长大就死去的小婴鬼易如反掌。
就在他将第十一个婴尸烤焦,任它发出悽厉的叫声时,他们身后的房门突然「碰」的一声,被打开了!
温可吓得魂都要散了,回过头去,却只补捉到一抹白色的衣角划过,迅速的逃离现场。不只他看见了,身在混乱中的那三个也瞧见了,他犹豫了一会儿,便听到毕安下了指令:「先撤退。」
温可得令,黑乌鸦立即将他带往门外,小男鬼则在门口不知道干了什么事,小小的双手画了一个圆,原本来穷追猛打的婴尸就被困在门里,出不来了。
毕安还在里头,不过他身经百战,温可和黑乌鸦在外面待了一会儿,只瞥里头最后一阵金光大作,那些可怕的声音顿时没了,从房间透出来的阴鬱之气也消失无踪。
毕安踏了出来,一身轻松。
黑乌鸦问:「都解决了?」
毕安笑着点头,望向温可。「还好吗?」
「嗯。」跟毕安出差,他自己从来没有出过差错,毕安总是能保护他,虽然黑乌鸦也功不可没,不过面对那张欠打的脸,温可选择把感谢放在心底,避免说出来后黑乌鸦得意的连脸皮都没了。
小男鬼趴在他的腿边,东望望西望望,「还有三个房间,该不会都是同样的东西吧?」
温可瞄了眼仍黑的看不清尽头的走道,对那抹白起了心思。
「刚刚那个是活人?」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逃走的那抹白应该不是妖魔鬼怪类的,否则早就和那些小婴尸前后包挟他们,杀个措手不及了。
「肯定是。」小男鬼不怀好意的从温可的膝盖缓缓往上「攀爬」,还不想心滴了一滴口水。
温可瞧了瞧裤子上的水痕,一手按住小男鬼的头,瞇了瞇眼,「你在干什么?」
「我春心荡漾啊荡漾~」小男鬼嘿嘿淫笑,吸吸嘴巴,换另一隻腿爬。
黑乌鸦若有所思的盯着走道尽头瞧,一回过神就发现小男鬼在吃豆腐,一掌抓起小男鬼的头,幽深的双眸充满谐謔的笑意,看小男鬼脖子以下的部分在空中「荡漾」着。
「你找死?」
「我已经死了。」小男鬼转着脖子,身体就见鬼的转了一圈,表演360度人体咖啡杯。「你抓着我的头不放又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忽然想玩个游戏。」
「游戏?」小男鬼双手握拳,在空中打着拳击,却怎么都打不到黑乌鸦。「哎呀,你抓着我的鬼头有什么好玩呢?你应该要抓龟──啊~~~」关键字才出了一半,小男鬼就以一道非常圆滑的拋物线飞了出去,直直的撞开第二道门!
「你……不……是……人……」小男鬼的凄厉鬼叫在走道上「馀韵不绝」,不过没多久,就安静了。
温可眨眨眼,问黑乌鸦:「它怎么没穿墙过?」
「我下了咒。」黑乌鸦很坏心的答,长腿一迈,往被撞开的房间去。
第二道门也一样透着阴森诡譎,温可特意看了一下门上的掛饰,居然是一条正在蠕动的虫子!毕安用手电筒照了一下,发现牠还是深红色的,就像是一条肉虫!
温可觉得自己的胃遭到撞击了。
再往前踏一步,温可总算明白为何小男鬼不出声了──
整个房间里掛满了白色的丝线,密密麻麻的,那隻装可爱的小鬼就被缠在丝线上晃盪。
温可正要取笑它,却发现有一隻黑色的长竿窜进自己的视线中。
很可怕的,那支长竿还会移动!温可愣了一下,不过三秒的时间,长竿的全面貌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一隻几乎佔去房间一半的蜘蛛!
「……黑寡妇。」蜘蛛界的「东方名蛛」,最毒妇人心的代表。
小男鬼眨巴着眼,小手朝温可勾了勾,很可爱的求救中。
「……真是……没听过鬼还会被蜘蛛丝缠住的……」温可很没良心的向后退了一步,耸耸肩,摆明无能为力。他觉得比起鬼魂,蜘蛛这种肉食动物会比较喜欢他这块活肉,所以他最好离远一点。
毕安挡在温可的前面,打量完整个房间,却面带疑惑的自言自语:「只有蜘蛛?」
他的疑惑没有持续太久,等蜘蛛的脸正试进入他们的灯光范围后,温可只能捧着自己的肚子,压下想吐的欲望。
──草泥马满地跑呀!这蜘蛛长了一张活生生、血淋淋的老人脸!
「人面蜘蛛?」毕安上前一步,趁那人面蛛还未反应过来时,猛挥球拍,将蛛丝斩断,小男鬼安全落地。
小男鬼一落地后,洒着两泡泪,往温可这儿狂奔。
「人家不要~黑寡妇还长得像人妖~」
温可抵住他的脸,「你跟牠是一国的,不要过来。」
「小可可……」小男鬼装可怜,不过温可不想理它,独自一人退到房间外去,黑乌鸦也跟了出来。在鬼屋里他一向不离温可太远,也不会放任他自己一个人处在黑暗之中的。
见温可不理它,小男鬼只好在房间里飘了一圈又一圈,也发出跟毕安同样疑惑的声音,「咦?这房间真的只有一隻啊?」
温可瞪它一眼,难道要它就很想看见密密麻麻的蜘蛛吗?那比密密麻麻的婴尸噁心多了!想都不用想就觉得连头壳都麻了!
这一间的人脸蜘蛛没什大不了,除了那些有黏性的丝外,就只会近身攻击。毕安那支网球拍随随便便就能斩断,而且他身手灵敏,就算忽然身处在「动物腥球」里,也一样能发挥平日的水准,将对手耍得团团转,然而很快的ko它。
只不过当那人脸蛛死了之后,暗金色的火烧掉它的身体,赫然发现它的肚子里居然有一个又一个蠕动的肉柱!温可只看一眼,就马上想起掛在门上当装饰的肉虫!
小男鬼咦了一声,「这里面有人?」
「怎么可能?」温可皱眉,难道这蜘蛛真的吃人?
毕安很大胆的走向前,将肉柱的外皮一划,一个人形掉了出来。
是人没错,但已经死了,身上的组织早被蜘蛛消化得差不多,混着肉柱里的黏液,温可的胃里登时一阵翻天覆地。
黑乌鸦懂他,在宽大的袖子里掏了掏,变出一颗……橘子给他。
温可接过,捧在鼻子前闻,瞄了瞄等着夸奖的黑乌鸦,闷闷的道了句谢。
这样的举动配上那张天妒人怨的脸,温可只想……把橘子剥开来吃……
小男鬼飘了出来,搔搔头,对黑乌鸦说:「这年头还有人用人柱啊?真落伍。」
人柱?温可呆愣了下,那不就是活人祭的意思吗?
毕安随后走出,脸色凝重,证实小男鬼说的没错。
「一共七个人柱,可是房间里没有佈置,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祭祀。」
黑乌鸦摸摸下巴,温可看了眼剩下的两个房间,「把那两间看完或许就有答案了。」
不过接下来的房间他一点都不想再看。他深深感觉到自己跟着毕安出来是大错特错的选择,早知道在房间里收收邮件、看看八卦、玩玩「黑皮bird」也不错,干嘛来这种鬼地方找罪受?他觉得自己不小心m了……
最后只好由毕安领先出马,去征服接下来的两间房。温可则自己凭顺眼找了一个角落靠着,顺带一隻小男鬼扒在裤管上。黑乌鸦松开怀抱,在温可的前面走了一圈,看了看已经被他们解决的两间房,又看了看另两间,抿着嘴唇,若有所思。
黑乌鸦平常嘻皮笑脸很不正经,但其实后来一想,他却是很可靠又温柔的一隻妖。温可一手抵住小男鬼又想往某个「重要部位」爬的爪子,一边问黑乌鸦:「你从刚刚就一直这样,想什么?」
黑乌鸦很认真的考虑完,然后用很认真的表情对温可说:「四号也不错对吧?」
「……」
「哎呀!不要拿橘子丢人!」
小男鬼幸灾乐祸的笑:「叫你丢人──唔!」
乐极生悲,它马上被半颗橘子塞住了嘴,活像普渡时拜拜的大猪公。
毕安的实力不错,剩下的两间房间就在温可和黑乌鸦「打情骂俏」中解决了。当他拖着球拍出来时,走道的阴鬱一下子散了许多,不过尽头仍是有一团看不清的黑雾聚在那里,彷彿终年不散。
「这四个房间有什么特点?」温可觉得有点累了,精神上被那些鬼东西施展了很多压力,又要面临一隻小男鬼和一隻妖的发神经,他觉得自己瞬间老了好几十岁。
毕安没说话,小男鬼倒是很未卜先知。
「我猜,它们都有人柱吧?」
毕安点点头。
「第一个房间是婴儿,第二个房间是老人,第三个房间则是女人,第四间是一个有四隻手的男人。死状不一,但怨气同样很大,而且凶厉,一般的道士是捉不了它们的。」
「这就是了。四个房间,形成一个完整的人生,生老病死相互呼应,怨气相通进而累加,难怪这地方能生出魘那种东西了。」小男鬼说得头头是道。
「但是……为的是谁?」温可问出重点。若不是有目的的,谁会大费周章去佈置这么一个局?人柱是为了人的私心才有的牺牲,祭祀的最终也只是为了求得欲望而已。
「鲁可可主人的曾祖父是喝洋墨水的,对这个不在行,而且没有人会在自己家中弄了这么一个凶阵,这应该是他曾祖父死后,老家的人也搬走了,有心人趁机在此佈下的。」黑乌鸦说着,阴森森的露出白牙,「有凶阵,自然也该有死人了。那具被发现的棺材应该就是凶阵的阵眼。」
「那棺材?可是鲁可可的主人他们却不知道里面是怎样的死者。」
「棺木被运到距离这儿最近的殯仪馆。」这是鲁可可主人之前透露出的消息,听说过几天就要开棺,验明是否为鲁家的先人。
黑乌鸦想了想,叹了一口气:「今天晚上我是不用睡了。」
「去哪?」
「凶阵已破,那棺木不会好端端的待着太久,必须趁今晚了结它。」毕安似乎已经知道黑乌鸦的下一步。
温可皱了皱眉,有点不太高兴。
「一定要选今晚吗?明晚不行?」毕安和黑乌鸦间那隐隐约约的默契是怎样?
小男鬼三步併作两步,一股作气爬上温可的肩膀,对他摇摇手指。
「不行的哟~因为凶阵一破,用来当作阵眼的棺木又被挪走,被月光照到,可是会起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