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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手衣(2 / 2)

悦目。

诡谲。

回神时,冷腥已经贴面。

刚刚糅成不久的牛皮保有一丝血腥气,根本散不去,她站在他身后,如同精魅,双手捧住他的脸,迫使他不得不后仰看她。

她说,他派人查她,想知道白布之下盖着的是什么。

那她就亲自揭开来,给他看看她的尸骨,看看真真正正的周若拂,为了不让娘亲和姐姐见到丑恶,而被她杀死多年的周若拂。

什么叫她的尸骨?

什么叫真正的周若拂?

这番话,如同呓语。

让人不禁寒毛倒竖。

袁聪仰着面,眼神郁郁,无声静美着,长颈绷如拉满的弓,精致喉头在莹白皮肤下轻轻滚动。

“若拂……别这样对我。”

他开口,第一次唤她。

眼角泛着红晕,有种委屈哀求她的错觉。

“别怕,袁侍中。”

若拂一遍遍安抚,拇指抚弄着他下颌温润线条,“姐姐说,那些山匪戴着这样的手衣,又冷又凉,又腥又臭。”

她俯身,额头几乎要贴上他。

以一种临水观花的姿态观着他。

只是观,没有赏。

仿佛他是水中倒映的花影,而她,要透过水面将他本质看清。

“所以,姐姐忍得,侍中也忍得,对不对。”

她悠悠说着。

很不像在问他。

只有一缕细软额发搭在袁聪丰浓的眉峰,无意柔软着,好似爱怜,然而没多久,一只冷腥的手便掐住喉头,逐渐收紧,一心一意要把他逼出泪来。

袁聪不敢信。

他见过这只手握笔写蔡邕。

见过这只手捏着素饼,也见过伸入雪沫里翻找爱物的样子,唯独不知道它的力道竟然如此惊人。但他又蓦地记起,那年金石桥大雨,她把伞递给他,让他打着,此后独自背他行到宫门口,那一段路那样稳妥。

是了,他怎么忘了。

咳咳——

眉山轻蹙,袁聪快喘不过气了,如玉面孔爬满红晕,从耳根到脖颈,嫣红如晚霞一般。

两声重咳立即引爆冷墙那头的呵斥。

“你这贱人在做什么!胆敢冒犯吾兄,我定不饶你!”

袁直不断高声愤吼,一遍遍重复,像头蛮狮。

若拂没有理会,视他如无物。

“结亲,是天降甘霖,姐姐走运。退婚,是周全体面,理该承情,全由你袁家说了算。

姐姐说过,袁门是书礼世家,她那般谦卑,学着操持中馈,一心一意要与你相配,谁知洛阳书礼世家也这般下作。

还是对着我等蝼蚁,公子高贵,袁家不屑想个更高明的法子?只叫山贼掳走她,逼死她。”

她的话哀怨又锋利。

眼里翻涌着滔滔暗流,终在“死”字那里落下一滴泪,坠在袁聪眉心。

盈盈一颗。

犹如朝露。

酸涩顺着几乎看不见的肌肤细纹渗透下去,悄然无声渗到心间,袁聪心痛如绞,有苦难言。

他没想到,自己派人到豫州的事竟然被她知晓。

可他不是查她出身。

曹家被除以后,当年侍奉曹后的宫人被汝南王屠戮殆尽,他多方打听,得知有宫女幸免,如今二人结伴住在豫州,他只是向两个老媪打听一二。

袁聪如鲠在喉。

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从自己在祖母那里听说“周若兰”遇险,贼匪面前失节,到必须退婚,只是一夜之间长辈的决定。他想动身去豫州,祖母并不同意,如果他身强体健,或许可以趁夜快马,可他是个残废。

一个不良于行的残废。

他如行尸走肉默然两日,在祖母怒火下同意了退婚。

祖母姑母如此厌薄,他再执意要娶“周若兰”,她们不会对他怎样,可是“周若兰”入门之后,等待她的只有险阻。

他不敢忤逆长辈,不愿见她再次受辱。

只有退亲。

真正的周若兰无辜遇险,他以为的“周若兰”安然无恙,正在面前质问他的薄幸,误解山贼的事与他袁家有关,他要怎么说明,又该如何陈情?

袁聪茫然无措。

第一次恍惚自觉残的不止双腿,还有口舌。

他长时间的沉默,落在若拂眼中,咀嚼之后,有了新的体悟。

“你果然不知内情。”

她指尖往下,忽然重抚袁聪耳廓,“袁门老虔婆既没和你通气,那就是你听说姐姐被贼人掳走,认定她失了贞节,所以要退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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