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麟更好衣装来到南厢,吩咐的热茶小点皆已上桌,而特使早在里面等候多时。
说实话,玄麟有些紧张,上週要求凤凤汇整的国情,一连串事故导致现在还不清楚文将军到底有什么阴谋。
如此悬乎,说话要更加小心,避免引来不必要的纷争,或是打草惊蛇。
「草民玄凤参见汪公子。」玄麟弯腰作揖,无论是对客人还是对官人,多礼决不会坏事。
据小梅报,这名特使姓汪名某,说以公子称呼即可。光是取名为「某」,就能判断此人另有隐情,而称呼更以公子代替,如此无法透过蛛丝马跡得知这人在文将军底下做什么职,此行能持文将军令牌、以特使身分前来,只怕是暗的,来此别有其事……或是这人根本不是文将军的人。
「汪某不是什么位高权重的人,请家主免礼。倒是由家主亲自会见,汪某惶恐。」
汪某,外表四十好几的年轻人,温文儒雅,貌似很好相处。
「请问汪公子此趟来玄家有何要事?」玄麟道。
一般来说,来玄家办事通常都先由总领事或总管事出马,如果涉及到跨部门合作或是无法决定的问题,才会请家主出面。但总领事人在麟洛,凤凤又被他罚闭门思过,让祁扬天去又不合玄家的规矩和礼数,他只能自己来了。
「『玄家兵器,世界第一』,家主有何看法?」
汪某啜茶,笑得深藏不漏,玄麟则是眉毛挑了一下。
这是什么问句?
「不敢当,玄家能有今日,全是上天赐予的福气。」
官场说话,太极拳才是王道。
「家主谦虚了。」汪某似笑非笑。
玄麟皮笑肉不笑,以致回敬。
「汪某本趟前来,想向家主讨论玄家出產的兵器。」
兵器!上鉤了、上鉤了、上鉤了!
「还请汪某指教。」玄麟按耐住兴奋的心,简短回了几字。武斋老师可是有教导他如何运气调整呼息,让喜怒不露于色!
汪某这次吃了一块桂花糕,深啜一口茶。
这慢动作等得玄麟都不耐烦起来。
「家主可知,天下武人皆传过这么一句话──『玄家刃武,无人能敌;玄家盾甲,天下第一。』」
「汪公子过奖。玄家刀械盾甲再怎么锋利,如何能耐得了全天下名将工坊的考验?」玄麟低笑,不是因为沾沾自喜,而是笑如何验证这恶魔的证明──要证明「有」,拿出来即可;要证明「没有」,必须检验全世界!
「家主无须谦虚,至少不久前,世上真没有能与玄家匹敌的武具。」汪某回笑,而话未尽。
他说了「不久前」,也就是「现在有异」。
玄麟正等汪某把话道出,而后者继续喝他的茶,吃他的糕点,不徐不疾。看来薑还是老的辣,谁先激动谁就输了!
玄麟盯着汪某看,表现出身体迫切想知道,嘴巴又不愿意妥协的样子。
汪某终于放下手中的茶,正色回看。
「家主可猜得出,谁家工坊能与玄家匹敌?」
玄麟挑眉。怎么对话越听越不像是来询问废品的事?
不过要说武具……依现阶段科技,要比得上这件事可真不容易。根据生存游戏社和大学通识课教的知识综合判断,他要兵部总管大力开採、研发的材料,非青铜也非白铁,而是铬铁矿啊!兼顾坚硬与轻薄二种相异的诉求。玄家辖外若真有哪家工坊可以比得上,不用铬铁矿,无非难事。
「还请汪公子指教。」虽然脑袋跑完整个思绪,表面仍是这句话,外加微笑。真是个王道配对!
汪某见玄麟反应,轻叹一口气。
「如果知道的话,也不必前来请教家主了。如家主所言,名将兵武,一山还有一山高。」
前半段不知是真的还是还击,后半段则像是激将。应对了半天,还真不知道汪某这次前来的用意为何。
不过……如果真有比玄家更厉害的武器,还真想去参访参访。
「汪公子如何知晓如此厉害的兵器呢?」
「不瞒您说,前阵子王上微服出巡遭贼盗袭击。」
一直以来官方都以「韶燕王微服出巡」为王上未上朝的正式说词,但韶燕王整天在民间游乐一事天下皆知。如果表现得太奢侈,难免会引来贼盗。而汪某知道这消息,玄麟不意外,反之,更能证明这人来自禁军文将军的手下。
「家主也晓得,禁军的武器全都来自玄家,绝无混杂其他劣质武器。武将军闻言大王遭袭,起兵讨伐贼盗,但有些贼盗手持不知何来的大刀和金属盾,砍挡数回后,我军的武器竟无法伤及贼盗,反观我军,被贼盗重伤、坠谷死者不知多少……」
汪某越说越低沉,玄麟脸色也跟着不大好看。
一来,韶燕有贼盗一事凤凤没有会报,二来自家生產的武器,竟会让国军死伤惨重。
而且这状况背后的问题,也不是一般的头疼。
对玄家而言,生產优质盾甲和贩售优质盾甲都有极大的问题。最根本的原因是──技术不能曝光。
甲冑不似刀剑,想製造优质的兵刃,矿物决定一半,生產环境再决定剩下的一半,最后的四分之一才是工匠的技术。所以玄家要独占矿脉,佔有优质矿脉,好武器就生產一半了。
而盾甲,除了稀世珍材之外,一般甲冑无外乎动物皮甲、木甲以及铁甲。而为了机动性,多数甲冑都不保护全身,仅保护要害,但……鹿皮甲、牛皮甲和木甲什么的,不可能保护得了铁刃的穿刺。简单的护胸铁甲玄家是有製作,每日產量还不少,只是优质的锁子甲,集结全天下的玄家作坊,平均下来一日仅能提供一件。虽然不是没有其他甲冑製法可以取代,但……如果要保持绝对的武力,真正用于玄家兵队的甲胄就不能公诸于世。
「草民衷心为烈士们感到惋惜。」玄麟低头表示哀悼。
「家主不必难过,针对贼盗,武将军正努力研拟奇袭的略谋,誓死剷除这帮恶人,而这段期间特请文将军寻访更优质的兵器。本次汪某前来,便是要向家主请教,是否有更优良的武器,能让我军抵御这些贼盗。」
这下玄麟皱眉了。
更优良的武器不是没有,只是……和甲冑一样的原理,如果要保有绝对的武力,那些先进的手榴弹和火枪什么的,都不能流出。
如果只是论锋利程度或耐用程度,目前材质还没有更多的革新,只有对杀伤力有创新,像是倒鉤或是毒液勾槽。只是这类设计无法应对汪某口中的状况。
「不知汪公子是否留有当时贼盗的武器或金属盾?」
如果能知道是什么武器或材质,就比较好知道对付方法。
「这部分可难倒我了,虽武将军下令不得外传,汪某也不想瞒您,或许多个人知晓能多些智慧,我军的死伤就能减少。」汪某低语。
或许汪某猜到了玄麟一时之间无法提供更厉害的武器,不如换个方向讨论如何对应那些贼盗。
「请说说当时的状况?」
「那群贼盗极有组织,我军当时将贼盗追剿至崖道,山路地势险峻,崖道狭隘,仅能容纳二辆马车交会,此时跳出十数名魁梧壮汉,将我军前方兵士一一砍杀或推入山底,前方士气大损,最后逼得我军退回山口,差点溃不成军。武将军也是据目击的兵士所言才知前方战况,贼盗排成三横队,前二排以长枪刀和金属盾交互挡砍或推入山底……」
玄麟的鸡皮疙瘩瞬间燃起。
这是……斯巴达!他在电影上看过!在狭窄无路的峡谷地形是史上最强、无人能敌的战斗队形!
「家主想到了什么吗?」汪某首次挑眉。
玄麟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
「如果没想错的话,草民见过那个阵行。」虽然无法解释他是在哪里见过。
「如果家主有什么想法,请畅所欲言。」汪某双眼直盯着玄麟,双手则是作揖示敬。
「就我所知,如果地理环境配合的好,那是无敌阵行。」例如在山洞内或是险峻的峡谷中。
「无敌阵行?」汪某挑眉。
「嗯,但这个阵行有几个缺点。」
汪某沉默以示,等着玄麟续言。
「第一,这阵行无法攻出崖谷。」
「家主所言甚是,这也是我军在此役所幸能确保大多数人性命的关键。第二是……?」
「第二,这阵行法抵挡来自头顶的攻击。」
「这点贼盗亦有想到,但后方第三排贼盗扛着大型盾板,如见箭雨,便举板抵御,所以弓箭仍无法伤及要害或破坏阵行。」
「唔……」玄麟禁声。
「有人提议是否要布置巨岩,但对方亦能想到,所以此法是一场赌博,武将军不喜赌,更曾有言『战场不应以残杀为傲,更不应因以豪赌为先』,如有一法能稳扎稳打,又能减少损失便为可行。」
道毕,汪某举杯啜茶,垂眼若有所思,而玄麟内心正紊乱着。
没想到这贼盗这么难缠,连这点都想到了。目前只剩下二个方法了,一个是玄家现有的手榴弹,另一个是电影看到的战具,只是……后者过于残忍。
玄麟很犹豫要不要说出,告诉了汪某或许可以战胜贼盗,可后续极其可能被应用其他地方,像是进犯他国,如真如此,他将成为歷史罪人,但……如果不说出,国军有可能死伤更惨重。
他该如何是好?
左思右想,玄麟突然想到了个人,如果有时间,他还真想问问那个人的想法。
「家主莫急,如有想法可稍信给武将军,千里传音不正是玄家的吗?」汪某像是看透了玄麟的心思。
千里传音是玄家鸟站的正式名称,只是大家都习惯以鸟站做称呼。
「也是。」现在想破头不一定能有用,或许哪天喝杯茶便能想出什么妙方也不一定,点子总是在不经意间跑出。
随后,汪某起身辞别,玄麟回到家主房内却不由自主地来回踱步,左思右想烦恼着。
要问凤凤的意见吗……?这个时候凤凤还在闭门思过,恐怕不妥。
还是……问延煌?
……不,不可以。玄麟猛然摇头。
延煌是外人,玄家的事再怎么样都不能透露给外人……即使、即使是延煌也一样。
还是明天再去问凤凤。
玄麟叹气。只盼别差这么一天,让更多无辜的百姓或禁军命丧黄泉。
──韶燕立国一百二十一年,韶乐王五年秋初,东北咸樑镇遭盗匪掠劫,镇民死伤百馀,禁军武部汕将军率军剿匪,禁军折损数百,无功而返。同年秋末,庵天、林边、海傍、坵草、康嘉等城镇相继遭盗匪劫掠,死伤镇民十数至百馀。盗匪起兵无徵、撤兵迅急,亦无相同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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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麟握着玄凤匯整的军报,额间冷汗涔涔。
特别是韶燕的那份,包含韶燕朝廷的人员对立、国土境内各地的匪贼劫乱,以及各地军火买卖情形。
玄麟深呼吸,缓和情绪。
「凤凤,没其它的瞒着我吧?」玄麟一反激动的情绪,心平气和地问。
玄凤脸色不好看,不过有别过往,敢直接回对玄麟的目光。
「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