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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已深,而玄麟仍未闔眼。
翻来覆去,不觉疲累。
想着韶燕,想着琼祥,想着玄凤。
韶燕和琼祥都缺粮,如果战争,该如何从络都国和煬国运粮?韶燕虽然富裕,即使今年运粮后,存粮足以度过一个寒冬,但下个冬天呢?
既使教导百姓如何改良耕作、如何改善畜草农肥循环利用、如何利用醃酿醺渍保存食物,一旦夏秋大作歉收或牲畜疫病亡损,最根本的起处缺乏,后製保存便成空谈。
存粮一事更是慎重,不仅要谈渡冬,更需确保春季小作歉收下,仍有足够存粮可以供人民温饱、并且让韶燕官方和各地商旅有时间调度物资到韶燕。
韶燕于秋季从南方购粮是每年必做之事,除国家购粮,各大商行以及玄家也会联合运粮。
琼祥一旦战事,东道便阻,剩东海路、西海路与南路,南路必经尧麟国,尧麟君王对他国商旅不慎友善,课税繁重,国内过城必徵,如从南碇国或姚芳国走南路运粮到韶燕,无法确保一半,西海路海天阴晴不定,不甚安全,有时平安无事,有时船沉人失,失败了不仅是百条人命丧生海中,韶燕人民还是得挨饿受冻,东海道则是碎岛暗涡眾多,海况艰险,漩涡暗流聚会成群,更是不可赌。
尧麟这条路非通不可,九成……不,只要八成能运回韶燕,既使当年歉收,二趟联合运送就可让半数以上的百姓勉强渡冬,加上韶燕官方的借粮和购粮……
如果要确保到春收,三趟运送不可避免。
尧麟吗……
让总管事安排吧。
叹息。
运粮这事,他不怎么情愿做,死了玄家的人,守住韶燕的民,就算赢得世人的美名又如何?为玄家尽力而逝的人们,既使他再花功夫安抚又能如何?钱财慰藉洗刷不去对死者悲痛。被韶燕称颂救世什么的……徒有空名罢了。
不过这事,他却不得不做。
他是自私的,运粮路途艰险克难,无论再怎么事态重大,他都不会让凤凤参与,只因为凤凤是他的宝贝,他无法像许多开国明君,派自己的皇子、甚至是太子亲自领兵作战,他办不到。
完全办不到。
说穿了,他是个牺牲他人换得自己美名的贱人。
他自私,不愿让弟弟为了百姓出生入死了,就算他再怎么爱韶燕的人民,对他来说,韶燕放在眼前和凤凤相比,后者绝对重了些。
一国之民与一人的死活他竟然可以相比衡量权重……
他会不得好死吧……
轻笑,而后叹息。
玄麟起了身,附上披肩。
既然怎都睡不去,就不必强求。
上回买的紫衣牡丹布匹,已由手艺最好的春兰为她缝製成披肩,好不好看他不知道,穿起来可以身心温暖,他很喜欢。
以石打火,透过月光点亮油灯……
「……凤凤?」
怪了,他怎觉房内有人?
方才敲了几下火石,他技术不好没点着,平常这是婢女作的事。夜深了,他只想散散步,不想惊动熟睡的小梅和小兰,也不想惊动守卫,但……
火花亮起的瞬间,他怎觉得有人?
赫然,耳畔感受拂风──
「呜!!」
瞬间,他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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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眼。
黑暗。
「噁──」反射性地作呕。
空气中瀰漫着腐肉尸臭。
这里是哪里?
好冷,好臭。
他什么都看不见。
坐起。
手触地,凹凸不平,是石质地板。
摸向四周、身后,无物。
他要镇静……必须镇静!
起身,靠着体感,平滑步移,不让脚底板离地。
「咑。」莫约移了四小步,他踢到了东西。
「有……有人在吗?」
这种地方有人在的机率不大,特别是空气中瀰漫腐臭……即使是如此劣况,他还是打从心底希望有人回应。
数秒,空气仍然沉着。
理所当然地,没有人。
但也没有太多回声。
没有回声就代表这个地方不大,石製地板,没有风,也没有光,但一直有个细小的声音,是外部传来的或内部造成的他不确定,不过他可以肯定,这里应该是某个密室,或是……地牢。
记得前一刻他还在玄天阁主卧内,怎么会……
这里应该不是玄家,玄家不会有这种东西,这里究竟是哪?是谁把他关到这儿?
千头万绪,想破头也不可能是谁想对他不利……
「我们阻止了五次掳人贩子和十八个色狼。」
小梅几天前的馀音赫然映播在脑里。
是贩子?不可能!这种货色何德何能闯入玄天阁,又如何越过重重巡逻守兵直入他的寝间?
凤凤就在他隔壁间,依凤凤的能力不可能不发现……不对,凤凤在他就寝时还在书房没有回来,是他下令要凤凤一日之内以书面汇整韶燕现况,这完全是他自作自受。
不过……照凤凤的说法,如果是色狼或人犯,绑了他应该是做些齷齪无耻的事,或是和一堆人货关在一块儿,不应该是把他扔入牢内,打入地牢该是惩罚手段。
那,还会是谁?
一个男人的脸跃入眼帘,豪放不羈,英姿颯爽……
不……应该不可能。
平生素昧,为何要对他不利?
难不成他看出玉珮端倪?要拿他要胁玄家?
这……
这下他不敢肯定了。
玄麟突然有些鼻酸。
理智上不敢否定,感情面上他则是完全不信。
或说是逼自己不要相信。
不相信的方法,就是找出真相。
方才他踢到东西,是否要弯下身摸索?
听这声响,是硬的,或许可以拿来当臂膀,协助摸索。
但……如果是尸骨呢?
空气中瀰漫的腐臭,但不浓厚,或许是空气冷冽所致,不过可以忍,如果弯下身摸到的是……
玄麟给了自己几秒的心理建设,后沿着自己的腿逐渐下抚,直到地板,直到……
玄麟迅速收手,颤抖,甩动。
他碰到了湿软和坚硬的东西,以及……
蛆虫。
即使看不见,以手的触感来说,肯定是湿软的烂肉、黏着烂肉的硬骨和啃食腐尸的蛆虫。
「噁──」一阵反呕。
「对不起……」声音无法克制地颤抖。
虽然不知道这位仁兄为何会被困死此处,他仍礼貌回应。
等等……如果他也像这位仁兄……
不……不!绝对不可以!
他回头继续摸索,他摸到了墙,沿着墙左右搜寻,不时敲打墙面,不一会儿他摸到了明显人为的断面,有一面和他差不多高,有他两个人宽的凹下处,用力踹了两脚。
是石板不是石壁!
「放我出去!有人在外面对不对!放我出去!」
他嘶喊。
──逢翠楼──
逢翠楼由艷丽的红柱构成,是个给人喝酒作乐的放松场所,是康嘉三大楼阁之一。
三更,不似夜阑人静的深夜,逢翠楼灯火通明。
「哎呀呀,欢迎顏公子大驾光临,今个儿要赏些什么翠玉呢?」
老鴇一见延煌便笑脸盈盈。
由这话可知延煌应是这里的常客。
逢翠楼的菜色普通,酒也普通,不过这里的姑娘训练有素,各个察言观色,甚能博得人客喜好,来了一回儿就能迷上,让逢翠楼赢得康嘉三大楼阁的头衔。
「最近有没有新来的翠玉啊?」
翠玉,逢翠楼姑娘的代称。
「顏公子对玉心姑娘腻了吗?想来点新意啊?」
玉心姑娘是逢翠楼的红牌,弹一手好古箏,馀音绕樑三日不绝这几字可以说是专给玉心姑娘的讚美,许多熟客皆是衝着玉心姑娘前来,逢翠楼甚至立了本簿子,专给玉心姑娘的熟客预约使用。
对于老鴇的问题,延煌笑而不答。
老鴇点点头。
「可惜最近没有新来的翠玉呢。不知顏公子有没有其他属意的翠玉?」
「那有没有新的碧玉呢?」延煌微笑。
「有的有的,新的碧玉保证顏公子上心,这边请。」老鴇一听,连忙招呼,露出志得意满的微笑。
有了!
延煌微笑。
逢翠楼,如同和翠字成反差的红柱,外楼是正当酒楼,以貌美姑娘卖艺招待宾客为名,服侍的姑娘卖艺不卖身,但逢翠楼里楼内,除了有姑娘卖身之外,还有小倌,再更里面则是什么都卖,贗品、赃物、水烟以及男女玩宠。
男女玩宠是逢翠楼的名品,凡被卖来逢翠楼的俊男美女楼主都会一一选过,将之分成二类,有的适合做妓给眾人品顽,有的适合高价卖给高官达贵做闺房玩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