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有机会,我可得跟他们说,唸书可不好玩儿的。
耳边听见傅宁抒轻声:「没什么好奇怪的。有些人花了心思到书院来,不一定就是为了考举及第…」
我安静的听,比方才更清楚觉得睏。
傅宁抒后头像是又说了句什么,但我只觉得脑子混沌,眼皮更重得很,忍不住两眼一闭就睡了过去。
一百零六
风吹来,带着一股冰冷。
我收拾好东西,从乐阁出来时,不禁抬头望了望,见着远远地天边密佈一大片阴云,闷闷重重的像是随时会化成雨水落下来。
外边麻石地还湿漉漉的没乾透呢…
我隐约鬱闷,看来,一会儿又要下雨了。
好天气只有上元节那日,之后的几十来日,天从也没见透亮过,雨水时落时停。好不容易,昨日停了整整一天,但也就一天而已,清早又下起来直到方才。
只是,雨下个没完,却半点儿都没延误各个科目的考试。
我加快脚步,赶紧进走廊里,心里一边忍不住哀叹——唸书考试这个事儿,压根儿不快活。
再过几个月,州试就要举办了,到时候不知道…
我顿了一顿,望着对头廊下走过去的一群人。
走在最前头的有三个,但从我这儿望去,只能瞧见院长,另两个和他参差并行。
因为距离远,我瞧不见那两个的样子。
而走在后头的,模样看着有点儿严肃,衣着也不大一样。
这些是什么人啊?我不禁停下脚步,愣愣的直瞧。
「——喂。」
冷不防地一声,我吓了一跳,转头瞧见是陆唯安,不禁就脱口:「唯安是你呀,做什么吓人!」
陆唯安轻哼了声,冷淡开口:「谁有工夫吓你。别站这儿挡道。」说着,就绕过我走过。
我闭上嘴,往陆唯安的背影瞧去。
唔,真的不是错觉,比起年前,陆唯安个子又高了些。
我忍不住鬱闷,怎么一样吃书院里的饭菜,只有自个儿的个子长得最慢——这几年就抽长了那么一点儿。
我心里一阵悻悻,然后才迈步。
在跟上陆唯安时,他往我瞥来一眼,但没有发话。
我早习惯了,自顾的和他讲起方才卫先生交待下来的功课。
在东门先生离开后,书院新聘了一个新的先生,就是卫先生。他一点儿也不年轻,嘴上下頜都蓄鬍子。
卫先生主要是教授乐艺方面的,可他从来没在课堂上奏过琴乐,也没有吹过笛子。要是我们弹奏得不对,他总是开口说重来,直到他说好为止。
这样的人,怎么能被请来授课呀?
那时候,丁驹不知去哪儿打听,回来说卫先生是从京城来的,而且当过官,还在宫里指导过皇子乐艺。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反正,我不大喜欢卫先生,而且他考试又严苛,比柳先生还挑剔。
而方才课堂最后,卫先生发下了一卷词句,让每个人回去谱出一段曲儿来,当作一次的考试,要是他听了不满意,就得再重谱出新的曲子。
「…太困难啦。」最后,我咕噥道。
「有什么困难的?」陆唯安忽说,像是不以为然:「以后入仕为官,正好去了乐部,连词句都得自个儿誊想,何况谱段曲子。」
我听得懵然,不大明白他说得什么乐部,但…
唔,听起来就是个很了不得的地方,还得自个儿作曲子呀,我不禁就烦恼了,不禁脱口:「那到时真去了那儿,该怎么办呀?」
陆唯安轻嗤了声。
「你担心什么?」他往我睇来一眼:「州试过不过都还未可知。」
我被他这么堵,不禁鬱闷,但也觉得心虚,一时就没有反驳。
陆唯安看来,「你…」
但他才说了一个字,忽地给旁侧一声招呼打断。他一顿,和对方点了头,两个人就讲起了话。
那人没有搭理我,只和陆唯安讲话。
而陆唯安听着,隐约往我瞥了来,不过他一别开眼,就脚步加快,跟那人一起和我拉开了距离。
我看他走远,心情更颓然。
想到陆唯安的话,我就又担心起州试。
…是该想想的。
因为万一没考过,到时不知道怎么交待?
来书院已经三年,总不可能州试完还不回去的,但也得有考了功名回去,才能堵王朔他爹的怒火。
要是没考中…
王朔他爹知道自个儿被骗这么久,肯定大发雷霆。
「请问…」
在我叹气了第五遍时,忽然听见了一声,不禁一愣。
我抬头往前看去,就见着迎面来了一个生面孔,还是一张不错的面孔。他走到我面前,停了下来。
我瞧着他,有些怔住。
唔,这人好高。
而且,要不是这人身穿的是学生常服,我还以为又来了个新的先生。他给人的感觉,和书院里的学生们都不一样。
我忍不住盯着他打量。
他像是不以为意,嘴角微微地一扬。
「请问,南面的讲堂是从这儿走过去的么?」他开口,问着还往旁边看了看,像是自言自语:「唔,走了一路,都没见着半个学生。」
他看了回来,声音就停了,跟着又一笑。
我和他的目光再对上,这才回过了神,不禁有些窘,连忙别开,嘴里道:「你走反了,我走得这个方向才对。」
他点了点头,但还是站着,没有要回头走的意思,仍旧和气的看着我。
我有些迟疑了一下,才囁嚅的脱口:「我也要过去,你要一块儿么?」
他没作声,但一样点头。
我顿了顿,微微的瞥了他一眼,就慢吞吞的举步,然后才感觉他跟了上来,走在我的一侧。
这一会儿,快过了课歇时候,加上大部分的学生都有课,所以走廊上安安静静,没再见半个人经过。
我微侧头,瞥了一眼廊外的天色,感觉那黑压压的云像是飘近了一点儿,风里头也隐约有了潮湿的气味儿。
「唔,快下雨了。」
忽听一声,我不禁转头,就瞧见他也正望着外头。大概是察觉了,他的目光一转,跟着往我瞧来。
「这儿时常下雨?」
我侷促的垂下眼,跟着才摇了摇头。
「还好,以往快到清明才下得多,今年不知怎么了…」我吶吶的道,心里有些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一个问题,就抬起眼来,然后朝他看去。
我开口:「你是不是新来的学生?」
过年那时,曾听林子復和傅宁抒聊起来,说是年后书院要收几个新的学生,但年都过完要一月了,也没听谁说过新学生的事儿。
「是呀。」
耳边听他回答,我和他目光对上。
「你看我穿的,哪里与你不一样?」他声调温和。
我瞧着他一身…唔,是没不一样,都是书院发下的常服。我们两个穿得都是一样的,但总觉得又有一点点儿的不一样。
我也说不上哪儿不同,就是…
「你穿起来,好像…比较好看。」我忍不住脱口。
他一怔,跟着就笑了开来,好半晌才停。
「你倒有些意思。」他像是叹道,然后又一笑。
我隐约侷促,但看他笑得亲切和气,又确定他是新来的学生,心里就放松了点儿。
「你一会儿去上谁的课?」我问。
他没说话,像是想了一下,才开口:「似乎是林先生的吧。」
我咦了一声,不禁讶异:「原来和我是一个班的啊?」说着,想起来有一件事儿还没说,不等他回答什么,连忙又道:「我叫路静思,你叫什么呀?」
他笑了一声。
「我姓李。」
片刻,他才开口,语气隐约沉了一些,「李长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