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客人,真抱歉,这会儿里头都——」一个像是掌柜的人边从后头走出来,边说着话,可讲到一半,不知怎地就顿住了,跟着表情敛了一敛。
「六公子,您到了。」他说:「公子在里头了,等了您一整天。」
傅宁抒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才道:「林掌柜继续忙吧,我自个儿进去就行了。」说着,就看了我一眼,又说:「走吧。」
我喔了一声,慢吞吞的跟在傅宁抒后面,经过那个掌柜时,感觉到他看来了一眼,心里不期然的一怯,连忙加快了脚步。
「先生…」
「嗯?」
「我们…」我脱口,又迟疑了一下才说:「今晚要住在这儿么?」
「嗯。」
我喔了一声,不禁四处望了望,忍不住咕噥:「这儿怎么也叫月照楼啊?可感觉有点儿不一样…」
傅宁抒看了我一眼,伸手拉了我上楼,边说:「月照楼不是只有一家的,每一家都有点儿细微的不同。」
我恍然的点头,又咦了一声,脱口问:「先生怎么知道呀?先生也去过别的月照楼?」
傅宁抒唔了一声,没有详答,就带着我上到了三楼高的地方,然后好像真是很熟悉这里,一点儿都没迟疑的拐了几个方向。
沿路好像都是包厢,不过同之前去过得月照楼一样,听不到半点儿吵闹。中间,傅宁抒丝毫没有停留,再转了个弯,走上一座廊桥。
然后…就又下楼,走进一座园子。
这头非常的静,比前面还要安静…也不太一样。我有点儿茫然,不知傅宁抒到底要走到哪儿。
走到深处的一座屋院,傅宁抒才停下了,不过敲都没敲门,就逕自推了开。
我望着里头灯火通明,而且…还摆了一桌子的饭菜。
桌前坐了个人,似乎正举杯喝酒,望见门开了,动作就停了一停。我在后头,看到那人,却忍不住惊讶。
…又是林子復。
他瞧清楚我们,似乎没多讶异,反而有些不耐烦,起身对着傅宁抒,没什么好气的道:「哎,宁大老闆,你总算才愿意来了,我可等得地要老、天要荒了。」
傅宁抒轻哼一声,没说话。
林子復嘖嘖两声,就往我看了来。
我不禁一怯,却见着他笑了一笑…
「饿了没?」他说,走来招呼我进到里头,一边关起了门:「别站着,去桌子那儿坐吧,饭菜都叫了,要是吃不够,也还能再叫的。」
我愣了愣,不禁望向了那摆了一桌满满的饭菜,忍不住想原来林子復食量是这么大啊…
「发什么愣。」
冷不防的,肩上被拍了一下,我慌张的抬头,对着林子復那张神情温和的脸,不禁茫然的怔了一怔。
他用着像是在书院同我说话的口气,对我说快去吃饭吧。
六十六
晚上就真的在月照楼住下了。
还以为这儿就只是个供人吃饭地方,原来也可以住人的,可是到的这处地方,一点儿都不像是来朔州的路上,投住的那种房间,而且过来的一路,也没见着像是客人的人。
我很想问一问傅宁抒,可是林子復也在…
虽然他又和和气气了,可吃饭那时,我就觉得…还是别开口比较好的。
不过,林子復也没再来对我说话,只对傅宁抒不知讲什么,越讲神情越严肃,我在一边自然听不大懂是什么事儿,可也忍不住紧张,就偷偷地看了傅宁抒一眼,他的神色倒是还好,跟来时一样的平淡。
唔,那…大概也不是很要紧的吧,我不禁才安心吃饭。
吃到差不多后,没人再动筷子了,林子復要人来收拾,忽地一声招呼都没打,起身就出去了。
我觉得奇怪,才要问时,傅宁抒就开口,让我跟他走,他就带了我去到现在这间屋子。
「…你先休息,不用等我。」
我还没仔细看清楚屋里的模样,就听见了这句话,不禁咦了一声。
怎么这样晚了还出去啊?又留我一个在这儿…我不禁有点儿慌张,忍不住伸手拉了他的袖子,脱口就问:「先生要去哪儿?」
傅宁抒瞧来一眼,就拉开我的手,握了一握才放开,跟着淡淡地道:「我没要离开,只是有事儿要理。」
我听明白了,才喔了一声,点了点头。
「你在这儿等,累了就睡吧。」又说完这句,傅宁抒就离开了。
我看着门被关上,一阵悵悵然的。
虽然,他没仔细说是什么事儿,以及要去哪儿,可我觉得大概是去找林子復吧…
吃饭时,听他们说话的意思,好像之前就是约好了的。只是,我还是不太明白,昨儿个不是才见过,那时怎么就不一起把事儿理一理嘛。
我心里怏怏不平,无精打采的瞧起四处。
这间屋子很宽敞,还用了一张大屏风,隔成了内外,两边四个角落都搁了灯盏,弄得一屋子非常的明亮。
我走近去瞧那张大屏风。那屏风上有雪景,雪里还有树椏,上头开了红色团蔟的花儿,开满了整个屏风。
那些花儿活像真的,我怔怔的看了一会儿,才发现是用绣线刺上去的。
好厉害,我不禁讚叹。
只是,这整个屋里除了这张屏风,就没别的好看啦——外边就摆了两张四方扶手椅,连张桌子也没有,而里边,除了放盆水和掛衣的架子,以及镜台,就只有床而已。
这下真是无事儿可做…
我有些颓丧,可实在想等着傅宁抒回来,但要是窝在床上等,肯定没一会儿就会睏的。
于是,我就去坐到前头的四方椅上。只正经八百待了半晌,我就觉得脖子酸疼起来,而且手上又没书可以打发,傅宁抒带来的书都搁在马车上了。
想到这儿,我才记起自个儿的包袱也还在马车里…
进城时,傅宁抒说让马车先去等着,那是等去哪儿啦?我满脑子疑惑,不禁担心起带来的东西会不见——我的钱袋就在包袱里。
倒是,这会儿想到了钱,我忽地才想到…唔…来的这一路,都没花到我自个儿什么钱…
每次一大早离开客栈时,马车都已经等在外边,傅宁抒就让我上车,他自己也是,然后中间停留吃饭,都是他付的。
这样…有点儿不好意思。
回头一定要给他钱,让他不要跟我客气,我想了想,决定好后,不禁就去瞅了瞅没半点儿动静的门。
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呢?
我把手靠在扶手,撑住自个儿的脑袋,发起呆来。可这屋里实在安静的要命,就发呆了一会儿,就觉得有些倦了。
我忍不住脑袋摇晃,眼睛跟着闭了一闭。
朦胧之间,忽地觉得两条腿又麻又刺的…
唔,好难受…
我想睁开眼睛,可眼皮像是黏住了怎么都打不开,而且身体要动,也动不了,还有点儿冷…
唔,好像有什么按在了腿上…
本来还觉着酸麻的,忽地就不难受了,而且…非常的温暖,我不自觉放松下来,整个人又昏昏沉沉了。
隔日,我是让傅宁抒给喊起来的,而且是睡在床上。
我怔怔的坐起来,脑子一阵发懵,不明白自个儿啥时躺上床的,而且…唔…傅宁抒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我睡眼惺忪的瞅向站在床边的傅宁抒,见着他一脸清爽,已经是梳洗好的模样,换了一套浅色的衣裳,同样宽袍广袖的。
「怎么?还想睡?」傅宁抒瞧着我道,边伸手往我脸上捏了一下又放开。
我有些赧然,不禁摸了摸被捏的脸,连忙说了不睡了,赶紧就下床,趿上鞋去用水洗漱。
架子上已经搁了盆水,水还是热的…
我匆忙的弄好,随便的梳了几把乱糟糟的头发,赶紧的束好,然后才想起来去问傅宁抒:「先生什么回来的?」
傅宁抒唔了一声,没有回答,只是招手让我过去。
我走回床边,瞧见角落搁了只布包,还不及问,就听傅宁抒说了一句。
「打开来。」
我喔了一声,就动手去打了开,见着里头不禁咦了一声。
布包里放了几套衣裳,都是崭新的,料子瞧着像是柔软舒服,只是…我不禁困惑,看向傅宁抒。
「先生?」
傅宁抒只是道:「拿起来看吧。」
我愣愣点头,拿起最上头那件,这不知算什么顏色,不是素白的,上头带点儿青色的细碎纹路,前襟和袖口都镶有边。
「穿上试试。」傅宁抒忽又说。
「咦?」我睁大眼,对着手上的衣裳瞅了好几眼,又迟疑的再去看傅宁抒。
傅宁抒像是叹气,就来拿过我手上的衣裳,然后抖了开,往我肩上一披。他示意我套上,一边审视的道:「看着似乎还行。」
我也自个儿看了一看,又不禁去摸身上的衣裳,这料子滑滑软软的,可穿起来非常的暖和,也很舒服,而且不宽不紧,长度还正好。
我怔了怔,看向傅宁抒,脱口:「先生,这是给我的么?」
傅宁抒没有回答,只是伸手摸了一下我的头,才淡淡地道:「快些穿好了,一会儿就离开。」
嘿嘿,有新衣穿,我实在忍不住高兴。
傅宁抒是没明白说,可我就觉得是他给我买的。之前他也给我买过,但不知怎地,总觉得这回心情特别的欣喜。
总算不用再穿王朔的衣裳啦…
我也不是嫌弃,那些可都是新的,只是不是以我的身材做的,穿起来就松松垮垮的,还得捲衣袖裤脚,猛一看活像小孩儿偷穿大人衣裳嘛。
我越想越乐,不停的瞧着自个儿身上各处,一点儿都没想去看车外的景色。
「…老是看衣裳做什么?」
耳边听见傅宁抒问,我才觉得不好意思了,收回目光,对他訕訕的笑了笑,忍不住脱口:「先生,我觉得这衣裳太好看了。」
傅宁抒目光温和,也笑了一笑。
「一会儿就会到了。」他说:「这次去,我们待个两三日才走。」
我点了点头,霎时才想起来一件事儿,方才离开时,满脑子都想着自个儿的新衣裳,一时就忘了问…
「先生,怎么不见林先生啦?」
傅宁抒只是翻着书,说道:「他回去了。」
我呆了一下,就咦了出声,不禁脱口:「怎么回去啦?」
傅宁抒就往我看来,平淡的问:「怎么不能回去?」
我连忙摇头,又小声道:「我还以为他会一起去的…」
「他一起去做什么?」傅宁抒像是觉得好笑,反问了这句。
我不禁支支吾吾:「因为…昨儿个见着他,就以为…」
「唔…是这样啊。」傅宁抒道,又翻起书来:「还以为你想他了。」
我愕然的啊了一声,心里莫名古怪起来,忍不住咕噥道:「…才没有。」
——这怎么可能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