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麻律将所有他透过萧宇桐和善澄知道的,跟黄达全盘托出。
「谢谢教授当初愿意引荐我,给我一个来上海学习的机会。」
「客气什么,当老师能做的不多,就是辅导学生踏踏实实完成理想,少走一点冤枉路。」
「我手上有萧宇桐这两年做的个案纪录,以及自主进行的延伸研究资料。他想打败您,他以为老师的成家法则不够完美。」
「你认为呢?」
「我认为萧宇桐根本还没建构一套具体的理论,您的理论也有缺陷。你们距离完美还很遥远,但我相信可以透过更多的研究慢慢克服。」
黄达与亚麻律的对谈,起头环绕亚麻律进行,黄达试图用关心的口吻,让亚麻律卸下心房,同时刺探他对事情了解多少,又是站在什么立场。
亚麻律意外的诚实,使他有点摸不清亚麻律的意思。思量着,「亚麻律的立场既不是站在萧宇桐那一方,也不是站在自己这一方。难道他想看站在哪一方有利,再选择那一方为盟友?」
黄达向亚麻律伸出橄欖枝,说:「我的研究目前尚未公开,但背后有多位有力人士支持我的研究计画。资金、设备都不是问题,缺的就是人才。亚麻律,我需要像你这样有想法的年轻人,加入我的研究团队,你有机会和我一起写下歷史,让世界变得更好。」
「教授,萧宇桐的死就这么算了吗?这样她的死有什么意义呢?」
「她的死是意外,当一个人身心状况处于不健全的失序状态,毁灭性的想法综合一时衝动,任凭谁也阻止不了。我们都不该过分自责,但我们可以从她的死亡学到对于生命的尊重,以及未来如何应对身边身心失衡的朋友。」
「教授,我不是一个很懂感情的人,但我知道什么是虚偽。在您的虚偽之中,有人受了伤害,这件事情不该被隐藏,像是从未发生。每个生命来到这个世界,都有他的意义,从生到死。」
「如果你想跟我讨论哲学,老师可以改天陪你好好聊聊。现在,我只想就事论事。不要再多说了,你到底想怎么样,直接说结论。」
「萧宇桐自杀的原因始末必须公开,之后教授要怎么进行研究,都是教授自己的事。如果教授愿意跟宇桐的朋友致歉,我保证您和宇桐之间的牵扯将到此为止,不会再有人追究。」
「这是不可能的!」黄达对于亚麻律的提议实在儿戏,一个什么奥援都没有的学生,竟企图和声誉显赫,掌握无数公部门与私人团体资源的谈条件。
月台喇叭播放开往兰州的t列车即将发车的广播,列车长站在车门边,看亚麻律还不上车,对他说:「车要开了,你上是不上咧?」
「金昌到底有什么,教授?」
「你该不会要去金昌?」黄达之前把心都放在跟亚麻律谈判,听亚麻律说要走,这才注意到话筒传来车站月台的背景音,暴露亚麻律的位置不在上海,在无锡。
「教授,我们来打个赌吧!您要是赢了,我就把您要的东西双手奉上,而且我保证所有不为人知的事会成为永远的祕密。」亚麻律仓促说。
「哈哈,你还搞不清楚自己的立场吗?你根本没资格跟我谈条件,只要我想,你在回台湾之前,就会成为学界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如果你还在乎自己的前途,马上把萧宇桐的资料交给我,我愿意按照当初的约定,保你顺利毕业。」
「我对完美家庭有着不同您和萧宇桐的认识,远比您们走得更远。假使您想要,请答应我的要求。否则我就把我对您和萧宇桐的研究做出的修正公式交给其他有兴趣的学者,他们可以利用我的公式做出更趋近完美的成果。」
「什么!」黄达先是震惊,随即态度转为轻蔑,止不住的笑说:「你根本连基本多元成家的概念,还有家庭治疗方面的心理学知识的初学者都算不上。以为读了几页资料就能当专家,哈哈哈!你这个小畜生,哈哈哈!」
黄达的笑声打开了亚麻律内心闭锁已久的一个开关,几近在无意识的状态下,撂下几句话:「…………」
黄达态度大转变,拿出平时和蔼慈祥的语气,对亚麻律谆谆说:「亚麻律,老师不是不愿意接纳你的意见,只是此事影响甚广,需要从长计议。我们约个时间谈谈,好吗?」
同时,黄达脑中浮现一个令他不悦的猜想,「王亮肯定知道亚麻律离开上海,竟然知情不报,我太轻信这老头子了。」
「有本事阻止我去金昌,否则只要我再那边查到任何您不为人知的勾当,我都会毫不犹豫的向世人揭露真相。」
亚麻律掛掉电话,跳上火车。他站在车门边,把手机的sim卡抽出来,扔在铁轨上。
列车开动,数百吨重的工业革命遗產,辗过sim卡。亚麻律从不刻意记朋友的电话,这一辗也辗断了亚麻律和所有上海朋友的联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