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澄睡倒在郑紫的床上,亚麻律帮她盖上被子,郑紫拿了一条沾了冰水的毛巾,放在善澄的额头。
「这是什么情况?」郑紫对亚麻律说,她并不是抱怨,只是觉得这情况有点荒谬。她这间屋子进出过无数男性,但有其他女性造访,除了老家的闺蜜,还是第一次「迎接」上海姑娘。
「这女孩子也真有趣,哭着哭着竟然就睡着了。」亚麻律看着熟睡着,毫无防备心的善澄,笑说。
「你这大叔才有趣,让这小妹妹哭着哭着睡着了,竟然就带回我家。」郑紫在亚麻律脸颊下捏了一把,说。
「总不能把她丢在咖啡店外头吧?」
「你可以带她回家。」
「她是个女同志,嗯……好像也不见得。」亚麻律想,按照善澄先前说的,萧宇桐是女人身,男人心,所以应该算男人。那么善澄跟她在一起,到底算是跟一个男人交往,还是跟一个女人交往。
亚麻律想来想去,认为这个复杂的问题还是别再追究下去,等善澄起来问个明白便是。
他有着哲学人对词语定义的特别执念,但他也知道有些东西是无法用语言逻辑去解释的,只是来上海这几个月,他发现那些归类于不能解释区块的东西,变得越来越多。与此同时,那些本来以为可以解释的,也逐渐从可以解释的区块移到不能解释的区块。
「让她睡,我们别吵她了。」郑紫领着亚麻律走出房间,闔上房间拉门。
郑紫住在这个现在这间屋子,三年;亚麻律住在他租来的单间,三个月。
郑紫屋内毫无装饰,armani/casa的家具,均匀的洒上因时间慢慢堆积的一层灰;亚麻律的单间内毫无装饰,每一面墙始终保持原样,没有任何一张贴纸,只有摆放鞋子的墙角,沾染几许不知何时添上的黑。
他们对彼此的存在很自在,就像他们从内心投射到外在环境,给予他人的同一种感觉。
他们不坏,只是有点怪,有点不那么平易近人。
当富有好奇心的人越来越少,试图去理解与接近各种怪人的人也逐渐成为绝种生物。
和郑紫相比,亚麻律的命运还要悲惨一点,他不像郑紫拥有的那张脸和那具躯体,可以让任何男人忘记去深究她的个性,她的内心。只要把所有的注意力放在肉与肉互相摩擦的行为上,让男人满足于其以雄性思维为中心,自私自利的快感。在性方面达到满足的男人,他们会变得很温和,因为他们会在短暂的时间里头觉得自己是世界的王,因而对周遭的人事物放下戒心,就像男人已经掌握住所有情况。
亚麻律没有过人之处,外表平凡无奇。要不是他比一般男生高了大概一个头,他能更轻易的在团体中保持低调。
有时,亚麻律对读到博士感到后悔。虽然学校提供一个被净化的环境,让他可以用比较放松的心思去面对生活。可是到了博士阶段,相处的人变少,意味着要接触的时间变多。他虽然渴望被理解,但他也害怕被理解。他解读不了他人的感情,对自己的感情同样有解读上的障碍。
「如果我被某个人解读出来,他会怎么评价,而我又成了什么呢?」亚麻律不敢想,因为他已经想了一辈子。
郑紫有沙发却不坐,她喜欢坐在地板上,靠在沙发的扶手旁,看着窗外。窗外木棉树的树梢停了几隻麻雀,郑紫觉得从玻璃看出去,好像在看水族箱里头的鱼。
「你要喝点什么吗?」亚麻律看着把下巴埋在两个膝头之间的郑紫说。
「不用,来陪我坐着。」
郑紫拉着亚麻律坐下来,肩并肩。
「你是不是有女人磁铁?」
「我没有,但我猜我有神经病磁铁。」
「那我是神经病吗?」
「大概吧!不过我早已习惯跟歇斯底里的人相处。」
「你这话不厚道!」
「为什么?」
「我什么时候在你面前歇斯底里,你倒是说说?」
「你如果想对我歇斯底里,那就表现出来,没关係的。」
「你以为你是谁啊,心理医生?」
「我什么都不是,这我是知道的。我什么也做不了,但我希望你能在我面前做自己。」
「我身上有什么东西是你没看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