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苏怀只是学着我的样子把湿润的细沙捏出别的形状,不过他很快就对这个游戏上手了。苏怀把小手插进细沙中,享受着双手被紧密包裹的感觉。
心理沙盘历史很短,但是人们天生对于细沙的喜爱却是从猿人祖先那里刻进我们基因里的。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喜欢玩沙,只不过成年人碍于颜面要跑到沙滩上才愿意施展身手,而小孩子随便见到什么沙都能玩得开心。
我拿起各种木片和布偶玩具说:“我们在这里给小老虎做一个家好不好?”
苏怀笑了,笑得特别天真可爱。他接过大大小小的木片,在沙盘中横七竖八搭建了一个窝。
“小老虎有家住咯。”我把小老虎放进窝里,登时逗得苏怀哈哈大笑。
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终于让孩子笑了。接下来,就是每天重复这个游戏,直到孩子愿意开口说话为止。
从初春等到仲春,从仲春等到暮春。苏辄之肯定早就收到我写给他的信了,可是他就是不来。他不来看秀秀也就算了,他连儿子的死活都不管。
我抱着苏怀,心理越发不是滋味。我不知道这么弱小的一个孩子,日后单独跟着苏辄之那个混蛋爹回苏家,孩子是否还有机会活到成年。
我每日耐心教苏怀说话,虽然他就是不说,最多咯咯咯笑几声。
临近初夏的一天,我照例带苏怀玩沙盘。我们玩了很久,我抱着苏怀说:“狗儿跟我说句话好不好?”
苏怀把小手从沙盘中抽出,他转身钻进我怀里,小声说了一句:“爹爹。”
我很高兴,苏怀终于说话了,可是我也难过到了极点。苏怀口中的爹爹,现在究竟是死到哪里去了?!
秀娘单独带儿子的时候总会教导孩子说:“以后见了爹爹一定要叫爹爹,不然爹爹会不给狗儿饭吃。”
苏怀心理明白,现在他唯一还能指望的人只剩他亲爹苏辄之一人了。可是他这个挨千刀的爹对儿子不闻不问,不仅仅是现在,孩子还没出生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
秀娘刚怀上孩子没多久,苏辄之便离开苏家,一个人跑甘肃去寻我。那时候我被皇帝卖给鞑靼和亲,苏辄之压根不顾及秀娘,把早孕的妾侍一个人丢苏家便走。
要不是秀娘命大,要不是苏怀命大,或许苏怀都来不到这人世间。
孩子出生苏辄之不在,孩子满月苏辄之不在,直到我死了苏辄之才回苏家去。苏辄之不反省一下他身为丈夫身为父亲,为人夫为人父的责任他一点没尽到,反而在回苏家的那一年里他对妻儿冷漠寡淡。
苏怀虽是庶出,但是他很有可能成为侯府的世子。苏家那些势利眼目光短浅,不做长远打算。现在对这孩子这般苛刻,就不怕以后被世子新仇旧账统统结算回来!
一直到我几乎等到绝望的时候,苏辄之终于回来了。
我虽然对苏辄之已经再不抱任何幻想了,可是我还是把孩子带到他面前。“狗儿快看,爹爹回来了。快叫爹爹。快叫呀,叫爹爹。”
苏怀小小的身子站在地上,他抬头看看苏辄之,一句话也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