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疯!我只是想要去找她!你们放开我!去他妈的镇定剂!我不需要!我要去找她!」
我在医院的精神科住了两个月。
我没有挣扎太久。镇定剂让人一天到晚昏昏沉沉,只想睡觉。
没有梦,可又像是活在一个梦里。一切都那么不真实。
窗口照进来的阳光,边缘带着一片朦胧的光晕,随着瞳孔时大时小。
人们讲话的声音时远时近,身边的人晃来晃去,像白色的鬼影。
我怀揣着那枚没有送出去的戒指,有多少次想要了断此生。
却又一次次的挣扎着活了过来。
我不能死,我必须要亲眼见到她。
温哥华的夏天,烈日当头,心却是冰冷。
艺术类的学校并不算多,只是去了downtown附近的第一个,便找到了註册学生名单中的那个让我日夜牵掛的名字。
学校不提供学生的地址给我,就算我再三解释我是她的哥哥也没有用。
我守株待兔的在学校附近徘徊了几日,依旧无果。
想着和她如此接近,我便无法镇静。
可夏日阴影里的凉风还是慢慢吹熄了我心中的火焰。
找到她,我想证实什么?
已经又过了两个月,想来她的肚子已经看得出形状。
我一个人坐在咖啡馆里上网,想象着有个成了形的孩子在她的肚子里,与她血脉相通。
我自虐一样地查询孕育生子的各种知识,直到险些崩溃。
走在路上,有小混混兜售大麻,我毫不犹豫接了过来。
我已经许久没有吸菸,混在菸草里的大麻不知道分量有多少,并没感觉到特别的味道。
又或者我已经渗入其中,只有身旁的人才能分辨。
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
有一点像在医院里打过镇定剂的感觉,但剂量没有那么强。
胸口几日来的压抑感,像飘着油花的水面滴入了洗涤剂,迅速退开去,留下一片空洞而平静的湖面。
大脑有些迟钝,想要思考些什么,却什么也没有,空荡荡的。
口有些渴。
我带着一身大麻的气味走进一家超市,门口站着的店家经理警惕地看了我一眼,我对他微笑,他尷尬地点点头,别过脸去。
拿了一瓶水,我边喝边漫无目的地晃着,直到一排一排的婴儿服饰进入视线。
我看了一会儿,觉得刺眼,正转身要走,却看见那个挺着肚子的身影。
我寻觅许久的那个身影。
我想,也许是大麻惹得祸。
她剪了头发,齐刷刷垂在肩头,脸尖尖的,竟不太像她了。
若不是陪在她身边的男人确确实实是强子,我根本不敢认。
她穿着一件白色的娃娃裙,就像她之前喜欢的那种样式,齐齐的短发,可爱得像一个小学生。露出的手臂和双腿纤细,应该是瘦了不少,更显得裙摆下的肚子异常的突出。
强子一路搀着她,虽然她的行动看起来还算灵活。
她拿起一件小衣服贴在肚子上,歪着身子做可爱状问强子的意见。强子一把拉过她,让她小心。她咯咯地笑着说:「我还身轻如燕呢。」
我已经多久没有看到她这样的笑容了?
我已经多久没有看到她这样撒娇的姿态?
我以为再也看不到这个像阳光一样温暖过我的表情,她那被我亲手抹煞的快乐,在强子的身边,又活了回来。
我不喜欢这个幻觉。
可我的目光却无法从她脸上转开。
有人从身后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把我从幻象中拉了回来。
我回过头,却发现自己依然在幻觉里。
「你怎么在这里?」王强皱着眉头。
我看了看周围,并没有她的身影。
「她去洗手间了。」王强似乎是特意的解释,「孕妇容易尿频。」
我依旧没有讲话,想要努力分辨梦境和现实。
「你都看到了,我没有骗你。她有了我的孩子,我们现在很幸福。你也看到了,她现在很快乐。你的出现,只会让她想起过去的那些不快乐。」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从两个变成四个,然后又变成三个。
好吧,看来我还是在做梦。
「求你不要出现在她面前,至少现在不要。再有几个月她就卸货了,我不希望她的情绪波动太大。」
「你想我怎么做?」我看着他,「你要我祝福你们?」
「祝福我不敢奢求,但请你让她安安静静把孩子生下来。」
我摸了摸脖子,揪断了那根项链,把戒指放在他手里。
「我可以不出现,但你要答应我,用这个戒指跟她求婚。你要对她不离不弃,你要替我好好照顾她,你不能让她受一丁点儿委屈。如果你不配给她戴上这个戒指,我来。」
「我不会让你再有伤害她的可能。」王强一把攥紧了拳头,举到我的面前,断掉的链子摇摇晃晃,从他的指缝间垂下来,像这些日子来我所有的希望。
我离开了超市,漫无目的地狂奔。
身体越来越热,血液却越来越冷。
麻木渐渐消退,疼痛像一把锋利的匕首,将我的胸膛贯穿……
死亡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