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暘这顿饭吃的是意兴阑珊,并非跟李蕴庭感情不睦的缘故,纯粹是今天失了杨安乔的约,他一直记掛着,加上李蕴庭总是独断独行,凡事要按照她的想法做。如果是过往聂暘会一笑置之,但今晚他也不吝嗇沉鬱了语气,表明他这个儿子的意见也是要被尊重的。
从小到大聂暘生气时顶多摆摆脸,不太会显露于外,真要惹他发怒,就连甩都不甩你,冰人冰到骨子里。因此李蕴庭猜出聂暘现在心情多半不太愉悦,饭后询问聂暘有没有一同返家的意愿,被冷淡拒绝后,也没有坚持,自己先行离去。
聂暘趁着月色,自己搭公车转了两个站,没多久人已经站在杨安乔公寓隔一条街的巷子旁。刚要掏出手机,朦胧月光下一台摩托车停在公寓大门,骑车的是登山社的陈学长,杨安乔从后座跳下来。
聂暘稍微隐了身形,听见她还是很轻快的嗓音:
「学长,谢谢你载我回来,我先上去了。」
陈学长笑了笑。「好,那你自己小心点,以后如果回家公车误点,你打电话给我,我可以载你回来。」
她笑容微微凝固了下。「这不太方便吧.....」是她想的意思吗?她最近招桃花?
「不会,你打电话我一定到。」月光下陈学长诚恳无比,眸光闪闪地望着她。「我想你应该知道我的意思,安乔,我快毕业了,也不想再拖。今天我本来......」
「停!学长!」杨安乔伸手止住他未竟之语。「不管你要说甚么,如果是我想的那个意思,那我要跟你说声不好意思,我没打算发展风花雪月的关係。」一语道破是杨安乔的强项,除了聂暘,对这种事她一向不喜欢曖昧不明的状态。
「为什么?家里反对?还是......」
「恩......我要衝刺事业,以后做大明星!今天李导演的风姿让我心怀敬佩,决定一辈子向她看齐做一个新时代女性,切莫为儿女情长耽误了。」这番话说的是令人拍案叫绝──骂她胡说八道的那种,可杨安乔并不预备跟人坦承自己心底有人的事,无论跟聂暘成不成,至少少了很多被猜测的间言间语。
陈学长明知她是敷衍也没再追问,朗笑出声,令人如沐春风。
「安乔,我真的很喜欢跟你聊天,让我心情很好......不管你心里有甚么打算,毕业前我都等你,除非你已经有交往的对象了,不然我一定等你。」温柔而不失坚定。
此番话让杨安乔心里今晚那番憋屈和苦涩都被驱走了一半,杨安乔感动得直瞅着他。
「学长,我何得何能?不过你别指望我这边了,前途风光正好呢,多看看其他人吧。」
挣扎了一番还是想办法断了他这个念头,她摆摆手想要溜回楼上,陈学长顺势拉住她,深情款款:
「安乔,对你的念头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如果我不试试看一定会后悔。你记得,到我毕业前我都会等你,只要你愿意考虑一下我,你会发现其实我还不错。」话完放开箝制,诉完衷情道了再见。
杨安乔着实傻愣在原地好一会儿,聂暘就这么闷不吭声地从巷子口走出来,适才他站的距离足够把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现下整个人活像从北极刚回来般,冻得人都抖了。
杨安乔又傻了一下,摸不着是甚么状况,但初次看聂暘明显泛着寒霜的表情,下意识退了一步,又被他拉回怀里。他抿起嘴冷道:「刚刚他抓你,你为什么没甩开?」
这话出乎杨安乔意料,她直觉反应说:「事出突然啊!怎么甩开?」还不忘提简讯里那一句损他。
「你起码要跟他说你名花有主了,扯那么多不着边际的。」非常理所当然的模样。
杨安乔就奇了,甚么时候他们名分订了?这聂暘是吃哪门子醋呢?
吃醋!是了,敢情这小子在吃醋啊。原来不是只有他能招蜂引蝶,自己也能打翻他的醋罈子。想到这点她今晚那点苦闷立刻烟消云散,舒爽快活极了。
把前阵子特训的成果拿出来,她对他娇笑一下,百媚横生。「我怎么不知道我哪里有主?是谁啊?让我想想......」
聂暘从不知道她瞇起眼角勾人这么艳,脸色更沉了,杨安乔还用那醉濛濛的眼神瞄了瞄他,轻轻哼了一下,才恢復正常。
「我跟你说,这几天我有想过了,我们的关係不能再这样下去,总要有个结果,既然你都亲我了那我也当作你是喜欢我的。说到这个你还没表白呢.....聂暘,你应该先表白一下吧,像陈学长那样.....」
她自顾自地说着,聂暘手已经搂住她腰,毫不客气地亲了上去。
杨安乔没接吻过啊,眼睛瞪得又比铜铃还大了,接下来聂暘的吻就细细碎碎地落到她脸上,颈项上,继而在她耳边警告:「以后不准给人看到那种表情。」简直祸国殃民。
聂暘一吻把她内心深藏已久的女儿情怀都给逼出来了,被他吻过的地方热腾腾的,烧得她脸红扑扑的。张嘴半晌才吐出几个字:「你.....你又调戏我!」
「调戏你又怎么了?我以后会帮你宣传你杨安乔的主儿是我,特别是登山社里。」聂暘大言不惭,信誓旦旦。
于是这一晚两人的名分就真订下了,聂暘像铁了心宣告主权,隔天登山社学期结束后最后一段聚会,他就硬拉着杨安乔大咧咧进了教室,跌碎了一地眼镜。杨安乔还想着昨晚这样回拒陈学长,今天就搞这一齣她能交代得过去吗?跟他在教室前拉拉扯扯一番才入门。
那次开会她简直是无地自容,先别提陈学长诧异又失望的神情,光是其他人探询又不敢明目张胆的眼光,就逼得她想夺门而出啊。聂暘倒是泰然自若,偶尔有几个社员亏他们一下,他大方不遮掩的态度也让好事者败兴而归。
像这样的意气,让她给聂暘又下了一个结论:幼稚!
她真不懂了,之前想低调的是聂暘,现在想堂而皇之的仍是聂暘。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配合,还没得商量。
晚上聂暘坐公车送她回家时,她气闷得没多跟他讲一句话,聂暘让她生生一会儿闷气,才突然说道:「剧团的徵选在一个礼拜后吧,到时我陪你去。」
杨安乔望向窗外的眉睫抬一抬,冷冷淡淡的恩一声算回答了。
聂暘拉过她手,继续说:「然后等剧团徵选告一段落,我们去一趟武岭吧。现在这时节的武岭很美。」
她回头。「可是我跟我妈说要回家,要是让她知道我是跟男朋友去的,她可能会心脏病发。」顿了一下。「而且要怎么去?坐车?」
聂暘笑了一下。「女儿这么大了,多少要做心理准备,可以嫁人了......」继而认真思索。「这次先坐车吧,我应该去考个驾照......」
杨安乔瞪他一眼。「你得了便宜还卖乖啊,有本事把这话拿到我妈面前讲。」
「得了你这个便宜,我保证在你妈面前会很乖。」带茧的手轻轻摩娑她脸,趁她没设防又窃了个香,说:「等一下打电话给你妈。」
剧团徵选那日,几个活跃在线上有名的演员和导演都是评审,这次选的是新秀,所以蛮多导演是藉机看能不能找到适合的璞玉栽培一番。杨安乔前一晚睡不太着,紧张了大半夜,隔天聂暘去接她,看她眼角掛着的两个黑眼圈,甚么都明白了。他只牵着她手说:
「都努力这么久了,如果失败表示缘分还没到,不要太难过。」这种触霉头的话。
杨安乔简直都快晕了,心想聂暘从小就是资优生的料,有没有经歷失败还是个问题,连安抚人都这么不得技巧,果然她的烦恼对他来说不是烦恼。
见她略为气恼,聂暘轻轻一笑,「当女演员的路还长得很,我会陪你慢慢走。如果真没办法了,我再去拉琴卖艺养你就是了。」
这句话哄得她终于笑开,怀着这样的好心情,在徵选中也尽力表现,总算解决这摊事。
因为已跟妈妈知会过要旅游再回家的事,杨安乔回公寓打包行李,准备和聂暘在车站里会合。
还没回老家的汪郁琦在旁看着她忙进忙出,忍不住调侃了下:
「乔乔,你现在是要回家,还是要去玩?你和聂暘也太厉害了,才没多久戏剧系和音乐系都知道你们的事,我就说你们之前常去约会,怎么可能没谱?你又叫我不要乱讲。」
杨安乔无奈说道:「那时八字还没一撇,我哪知道聂暘存的甚么心。他一肚子心机,我是没办法啊......」东西整理完,旋身准备出门。
「看来你真的拿他没辙,小心被他卖了。」碎念完,汪郁琦叮嘱了下:「小心点啊,放完寒假见。」
杨安乔摆了摆手,往车站出发。
和聂暘会合后先搭火车再搭接驳车上山。这次聂暘是存着第一次约会的主意,採取悠间缓慢的步调。上山进了住宿的小木屋,杨安乔望了眼室内的两张单人床,窃笑了下。
两人收好行李聂暘就拉着她先去外面散步。散步完在住宿的地方吃晚餐,再看看星空,整天的行程就结束。
晚上她怀着忐忑不安的心,预备聂暘会不会来个饿虎扑羊的戏码,聂暘却是简单道了晚安,缩回被里,看起来像要睡了。担心了一整天的杨安乔觉得自己真是太多虑了,没想到聂暘又说了句:「早点睡,晚点起来看日出。」
杨安乔内心连番的碎念又汹涌而出。
因为整天的游乐和山上的低温,室内的温暖让她贪恋被窝,根本不捨得睁眼。聂暘唤了好几次都未果,轻啄了她唇一下,说:
「睡美人,你再不起床我就把你亲起来,不过接下来发生甚么事我就没办法控制了。」
精神马上来劲,迷濛的眼还有睏倦的惺忪,挺诱人的。聂暘瞄了她一眼没多停留,进浴室漱洗,等她整理完没有吃早餐,两人就先去看日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