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350岁的时候,我终于成为了幻雪帝国的王。我站在刃雪城恢宏的城墙上面,看到下面起伏的人群,听到他们的呼唤,他们在叫我,卡索,我们伟大的王。那些人从来没有见过刚继位头发就这么长的国王,只有我自己知道,那是释的灵魂延续在我的生命里,银白色的长发飞扬在凛冽的风里面,我听到释的亡灵在天空很高很高的地方清亮地歌唱,我听到他低声呼唤我的名字。
我能感受到释的头发在我身上留下的寂寞的痕迹,它们的主人已经在多年前死在我的剑下,白色的血迹,伸开的手指,放肆绽放的莲花……一切的一切像是天空最明亮清朗的星象图,可是没有人能够参破里面埋葬了多少绝望,星旧参不破,我也参不破。
每当我仰望天空的时候我就会看见霰雪鸟仓皇地飞过,破空嘶哑的鸣叫,凄凉得让人想掉泪。我可以看见高高站在独角兽上的梨落,看见她快乐地操纵风雪,我可以看见岚裳在海中轻快得如同一只蝴蝶,听到人鱼唱晚弥漫整个幻雪帝国,我可以看见释顽皮得如同孩子的面容,笑容英俊而又邪气,头发长长地四散开来,看到他左手捧着一团飞舞的雪,右手捧着一团闪烁的火,脚下盛开无数的红莲。
我的弟弟是最爱我的人,只是他爱得太惨烈,他就像个完全不懂事的小孩子,尽管他有着成熟男子最完美的面容,其实他的内心像是没有长大的小孩子一样,又任性又脆弱。他的灵力比我强大很多,可是他却连反抗都没有就死在我的剑下,死的时候还在笑,可是笑容里盛放了那么多的难过。因为他不能给我自由,不能再和我一起站在高高的城墙上,让风灌满我们的白色长袍,不能再和我一起,回到雪雾森林,回到一切都没有开始的最初。
还有梨落,被我父皇葬在冰海深处的最伟大的巫师,在屋顶陪我失眠的美丽的女子。还有岚裳,爱得轰轰烈烈的小人鱼,看到她死时的鱼尾我的指甲深深地陷进我的手掌里面,在围观的人群散去之后,我难过得哭了,眼泪掉下来洒在岚裳雪白晶莹的头发上。
然而他们都是亡灵,我只有伸出手,对着苍蓝色的天空伸出手,虚无地握一握,然后再握一握。
宫女和侍卫都在说,我是历史上最安静的一个王,白天我习惯捧着一卷卷羊皮幻术法典,靠在樱花树下,学习那些古老而生僻的幻术;而晚上,我会坐在屋顶上,看星光如杨花般飘落,偶尔有樱花花瓣从很远的地方飞过来落到我的肩膀上,我会捡起来放进嘴里细细咀嚼。偶尔可以听到远处雪雾森林里的那些小孩子的嬉闹和森林沉沉的呼吸,我淡然地笑,抬起头望向天空的时候,也分不清楚多少年已经过去。大风凛冽地吹过去,苍雪凛冽地吹过去。轰轰烈烈地吹过去。日子就这么平静地过下来。
某一天我恍惚地想起在雪雾森林的时候,在我连巫师都还不是的时候,婆婆总是捧着我的脸,摸着我柔软而细腻的长发说:卡索,当你成为幻雪帝国的王的时候,你的日子会突然间变得如河水一样平静,一千年,一万年,就那么无声无息地渐次流过。
生命在永恒的漫长里无声消耗。
我是个孤独的国王,按照幻雪帝国的惯例,每个旧国王退位后都不能再待在刃雪城,包括皇后、妃子,都要隐居到幻雪神山里去。
所以我总是在偌大的宫殿中听到自己孤单的脚步声。因为我没有选皇后和嫔妃,我忘不了梨落,忘不了岚裳,那些善良而深情的女孩子。我总是一遍一遍地梦见梨落从独角兽上走下来,跪在我的面前,双手交叉,对我说:王,我带你回家。她的笑容好温暖,让我连风雪都不怕。我总是一遍一遍地梦见岚裳死在樱花树下的样子,蜷缩着身体,眼泪从眼角流下来。有时候我会去雪雾森林,与那里的孩子一起玩,教他们一些很好玩的幻术,他们总是惊讶于我可以用水变出一条飞翔的透明的冰鱼和一头毛绒绒的积雪包裹成的熊。婆婆总是站在我的旁边,安静地看着我。有个很漂亮的男孩子对我说,你是最好的王,以后我当你的护法好吗?我说好,那你的头发要变得很长很长哦,你现在的灵力还不够,我的东南西北四大护法全部空缺着呢。看着那个男孩子干净的面容我想起释小时候,眼睛很大很透明,漂亮如同女孩子,笑起来像绽开的樱花,又干净又明亮。
很久之后,婆婆对我说:卡索,你永远像个小孩子,看着你坐在那些孩子中间笑得一脸落寂,我就总是想起你还在雪雾森林里的那些日子。
是啊,我就是个孩子,可是我还是在流亡凡世的30年里长大了,抱着我的弟弟行走在俗世的风雪尘烟中。现在释已经消失在天空上,而我却穿上了凰琊幻袍,戴着雪岚冠,坐在玄冰王座上,俯视着我的子民,成为他们心中永远光芒万丈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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