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贻听到祁钦要退学的消息,是在两周后。
部门里跟他同一级的学妹提起这事,满是遗憾:“他成绩很好欸,不懂为什么退学……”
放学后季贻没有回家,也没有让王叔来接,借口要买书,说自己会晚点回去,便循着记忆力的路开始找。
她不知道祁钦的家在哪里,只知道那家昏暗的小店。
她只能去那里碰运气。
只有李奶奶在看店,她还记得她。
季贻问起祁钦,李奶奶叹了口气:“他带夕夕去医院了。”
“夕夕生病了?什么病?”
“我也不懂是什么病,老是发烧,已经断断续续烧了好多天了,医院也跑了好几趟,总是刚见好就又烧起来了,”李奶奶像为兄妹俩鸣不平,“小钦这段时间都在照顾夕夕,忙得脚不沾地,学校都没怎么去,哎……”
季贻没提起祁钦要退学的事,担心万一老人家不知道,自己说了反而不好。
李奶奶给了她一个小马扎,季贻坐在这里,在小桌上写今天的作业,等到天黑,才等到祁钦回来。
他一手抱着孩子,另一手护在宋夕的后背,指间挂着个透明塑料袋,里面装了好几盒药。
季贻忙跑过去,祁钦没想到她会出现在这,稍稍一怔,停了下来。
他垂眸,难掩疲态:“有事?”
季贻没有提来的目的,只问:“夕夕怎么样?”
祁钦看了眼怀里的小孩:“挂了水,回来继续吃药。”
季贻顺着看过去,连衣帽底下露出小半张脸,她戴着儿童款的医用口罩,眼睛闭着,似是睡着了。
她小心地看着宋夕,生怕把人吵醒,却听祁钦说:“还有事吗?”
季贻一顿,直起身子,看着他的眼睛:“能去你家说吗?”
祁钦平静地与她对视,季贻立刻作可怜样,直到他松了口,说:“行。”
李奶奶见季贻忽然飞奔出去,知道是那俩孩子回来了,也跟他们寒暄了一会儿,知道宋夕这会儿没事才放心,又担心外头有风,让他们赶紧回家里去。
季贻收拾起作业,塞进书包,跟李奶奶道别,走出去才发现祁钦一直看着自己。
她拿下他指上挂着的塑料袋:“走呀。”
祁钦收回目光,重新将手掌落回宋夕的后背,转身向里头走去。
他的手几乎有夕夕的背那么宽,甚至还有富余,季贻注意到这一点,暗道自己起色心不分场合,迅速整理好表情跟了上去。
穿过晦暗狭长的楼道,小心踩着不知为何做得那么窄的水泥台阶,季贻第一次到了祁钦的家。
这里跟外头不同,她终于不用屏住呼吸。客厅里家具陈旧却干净,只沙发上放着些翻着面的衣服,大概是收了还没来得及迭起,整间屋子是温暖馨香气。
祁钦将宋夕抱回床上,季贻没有进去,只在门口看着。夕夕被放下后不安地动了几下,祁钦隔着被子轻轻拍了拍,她这才渐渐停止动作,放松睡去。
祁钦并没有立刻收回手,而是仍旧这样,动作一次比一次轻,慢慢地又哄了一会儿。
季贻注视着一切,忽然想起在李奶奶那时,她同她说起的话。
说宋旸也是祁钦带,只不过那时他们的爸爸还在,祁钦只要在大人没空的时候看一下弟弟,不如后来辛苦,他也带得有模有样,到了宋夕出生却不同。
他们的妈妈生宋夕时宋盛远早没了,孩子亲爹不知道在哪里,也从没出现过,祁遇遥生完孩子后给她喂了几个月的奶,之后留了点钱就离了家,几乎再没露面。
于是祁钦从换尿布开始学起,李奶奶用她养育过两个孩子又带过孙子的经验来教他,如何在十四五岁的时候,就学会这件他本该在十多年后才习得的事。
季贻有些出神,从他弯折下的身体、轻柔的动作里窥见李奶奶口中的他的样子。
直到那人走近了,就在她眼前不到二十公分的距离,季贻呆呆看着他,恍然回过神来,脸一热,转身往客厅走。
祁钦轻手轻脚带上房门,给她倒了杯水。
季贻捧着水杯,在他的等待里说出来意。
“听说你要退学?”
祁钦似乎并不惊讶她会知道,只沉默了几秒,微微点头:“有这个想法。”
季贻一顿:“为了照顾夕夕?”
“不全是,”祁钦说着,忽然停下来,望向这个莫名管起自己家事的女孩,整个人周身竖起不可见的屏障,“这跟你好像没多大关系。”
季贻很轻地受了点伤,旋即又觉得也没错。
但她还是倔强地摇了摇头:“我们是朋友,就有关系。”
“朋友?”她听见祁钦慢慢重复了遍这两个字,反问,“什么时候的事?”
季贻哽住:“早晚的事。”
对面那人微不可见地笑了笑。
季贻说:“你有时候说话很伤人。”
祁钦视线在某个点停了一下,旋即移到她脸上:“抱歉。”
季贻一点也不生气了。
她转回原本的谈话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