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辰心情复杂。
回忆过去, 当时的宴尧是怎么对他说的?
哪怕隔开这么久,他仍旧能回想起当时宴尧对他说的话,他说是因为池朵朵。
原来, 竟不是因为池朵朵吗?
能怪宴尧吗?能恨宴尧吗?
不能。
将心比心, 安辰将自己带入到当时的宴尧,面前是他,后面是自己的母亲。
他要怎么选择?
他该怎么选择?
举步为艰,踏步艰难。
安辰想到了过去宴尧对他说的话。
为他放弃垂手可得的权势, 愿和他从底层一起打拼,从一无所有开始, 做好面对所有阻碍的准备。
但是……
他可以为他放弃一切, 却不可能背负血缘上的死别。
安辰能理解他, 可是, 错过就是错过了。
不是不适合,而是命运弄人。
宴五夫人用手帕擦拭脸颊上的泪水, 她面容憔悴,痛苦溢于言表。
宴五夫人说道:“阿尧比任何人都知道我,我歇斯底里, 我疯狂偏执,我的一生很讽刺, 我唯一握在手中的只有阿尧,我要掌控他, 我必须掌控他, 我要牢牢握住他。”
安辰抿抿唇,他想说些什么, 但是他感觉喉咙干涩, 什么都说不出来。
理智上安辰对自己说, 他现在要安慰一下宴五夫人,却说不出任何话。
回忆过去,当时宴尧说的每一句话都让安辰感到痛苦,但是时隔这么多年听到过去发生的真相,他想,或许比起他,更痛苦的应该是那时的宴尧。
宴五夫人说道:“那时我是认真的,如果阿尧不和你保持距离,我就真的跳下去。”
两人目光相对,宴五夫人说得认真,她道:“我当时想,哪怕阿尧一开始拒绝了,但是只要我跳下去,在背负了一条人命的情况下,阿尧他肯定会与你保持距离,他一定会的……”顿了下,她继续说道:“不择手段地争取我想让他争取到的一切,为了他所有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安辰道:“您对您的孩子,真的非常残忍。”当话出口,他发现他的声音带上了一层浓重的鼻音。
宴五夫人轻笑一声,明明在笑,却更像是在哭,她道:“当时的我想,等我死后,他会拿到一切的荣耀,一切都是值得的。”
安辰一时之间竟无言以对,不同人不同性格,选择各不相同,总有些人可以用自己的生命争取他们想要的东西,他们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宴五夫人深吸了一口气,她一只手轻轻抚摸自己的心口,说道:“但是啊,我发现我错了。”
安辰:“……”
宴五夫人:“你和阿尧近二十年的感情,他温和,无论对任何人都不吝于笑容,但是自那以后,我再也看不到他的笑容了。”
“你知道比死亡还可怕的是什么吗?”
“怕自己最在意的人彻底堕落。”
“我不敢面对我曾经犯下的错误,我想逃避,我想死,但是我不能,我死了阿尧怎么办?”
“我害怕,我恐惧,我怕我没了,阿尧会彻底支撑不下去。”
她双眼瞳红,声音哽咽地诉说自己频临崩溃的情绪。
安辰不想安慰宴五夫人,也不愿意安慰她。
宴五夫人忽然站起身,安辰眼中有着茫然。
当安辰反应过来时,宴五夫人忽然对他跪了下来。
安辰立刻扶起她,她泣不成声道:“安辰阁下,请您救救阿尧吧。”
她道:“你是阿尧最爱的人,不是喜欢,是爱,比他生命都要重要的人,我不行,安辰,只有你做得到。”
“拜托你,请你救救阿尧。”
安辰用手背擦了下不受控制的眼泪,他说道:“夫人,请您不要这样,对您来说宴尧阁下是您的孩子,也是我珍惜的朋友,我会见他的。”
在安辰的搀扶下,宴五夫人站起了身。
安辰道:“请您带路。”
宴五夫人应了一声“好”,她用安辰的手帕胡乱擦了下脸,精致的盘发稍显凌乱,精致的妆容被泪水晕染却仍旧好看。
宴五夫人微微低垂着头,曾经无论面对任何事情都不会弯下的脊梁骨显得佝偻,她道:“抱歉,我失礼了。”
安辰微微偏头不去看宴五夫人,说道:“没有,请夫人带路。”
宴五夫人带着安辰走出了会客室,一前一后朝着宴尧的房间走去。
景与岚和一干骑士团的骑士在身后跟随。
宴尧的房间在三楼。
三人走向三楼,宴五夫人联系大管事,通过宴府智能系统强行打开了宴尧房间的门,咔嚓一声声响,代表着紧闭的房门已经被开启。
宴五夫人看向安辰,等待安辰进入宴尧的房间。
当安辰的手碰触门把手时,景与岚将自己的手覆盖到了安辰手上。
安辰看向景与岚。
景与岚眼中不满,面上表情焦躁,他不想让安辰进去。
任何一位alpha都不想自己的omega与另一位alpha同处于一个封闭的房间。
安辰说道:“十五分钟。”
景与岚抿抿唇,他不说话。
安辰深吸一口气,他另一只手轻轻摸了摸景与岚的脸颊,轻声哄道:“乖。”
景与岚顺杆说道:“我不乖。”
安辰道:“太子殿下。”
景与岚:“……”
安辰:“与岚弟弟,十分钟。”
景与岚耳根染上薄红,但是他仍旧没有松手。
安辰说道:“与岚弟弟,相信我,好吗?”最后一个字带着浓重的鼻音,像是哄人,更像是请求。
最终,景与岚还是松开了手。
安辰推开门,进入了房间。
当门开启的那一瞬间,安辰听到了宴尧的呵斥声,“滚!”
安辰四处扫了一眼,对比外界的明亮,室内窗帘全部被拉上,一片黑暗,没有习惯黑暗的双眼一时之间什么都看不清。
安辰想到了宴五夫人的话,宴五夫人说,宴尧将自己关在房间的这几天不吃不喝,她这句话是错误的。
屋内酒味熏天,宴尧应该是喝了酒的。
安辰轻声道:“阿尧。”
不是宴尧阁下,是阿尧,这是隔着七年来,安辰第一次对宴尧用了昵称。
安辰所不知道的是,室内缩在沙发椅上的宴尧在听到了安辰的声音后,他瞳孔剧烈收缩,种种复杂的情绪在眼中翻腾。
安辰道:“阿尧,你房间好黑,开灯好吗?”
宴尧忽然激动:“不好,阿辰,不要开灯!”
安辰愣了下,他问:“……为什么?”
宴尧声音沙哑:“不要开灯,我现在……很糟糕。”
安辰沉默了下,“好,那就不开灯。”
接着,室内陷入了一阵安静。
安辰一时之间不知道要说什么,宴尧更不知道要说什么。
这种沉默大约持续了两分钟,安辰的双瞳逐渐习惯了黑暗。
这是安辰第一次进入宴尧的房间,宽敞简洁,房间里除了一张床外只有一个靠窗的沙发椅。
此时宴尧全身蜷缩在沙发椅中,他看起来憔悴消瘦,一片暗黑中唯独一双眼睛像是发着光,像是宝石。
微弱的光影下,安辰一步步走向宴尧,黑暗中他的脚步声格外清晰,一步一步,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