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都说第一印象很重要。
至于到底是怎样一个重要法,戴珊沫是再明白不过。
在她的脑海中,属于曾杰的第一个画面,便如一幅色泽浓艷的油画。状似轻描淡写地画过,却勾勒出极为强烈,难以随时间轻易抹去的场景。
分明那天,只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早晨,还配上了场叫人不耐的朝会。
却偏偏多了个他,让那天的价值除了无聊之外,还多了点她自己都说不明白的存在。
阳光洒落,沾染到站在司令台下升旗的一群高中生身上,已经脱离了温暖这形容词的范围,能称之为炎热。
被淹没在人群中,戴珊沫眼睛对向司令台,瞳眸却没有焦点,很显然正在装模作样的发呆,对校长的话保持左耳进右耳出的态度。
无意识地跟着人群拍手,她默默在心里算着,因为邻近段考不能耽误到第一节课,等到校长讲完话,再颁个奖,他们大概就能回教室去了。
忍着不耐烦,她擦汗,又擦汗。
刚抖了抖背后被汗水泡湿,贴在身上的运动服,她就听到司仪的美妙声音响起:「颁奖──」
也许是知道这时候大家早就精神涣散,没几个人还在状况内。
司仪可以说是卯足了劲,在短短两个字内,用实力演绎了声调的抑扬顿挫,狠狠拉回戴珊沫已经远去的意识。
被吓得不轻,戴珊沫绷着脸想去寻找司令台上,那个声音如此销魂的同学,好看看对方的真面目,却先被正走上台的少年拉过目光。
那是她看过,领奖领得最吊儿啷噹的学生。
高台上,校长身旁,少年也许是真憋不住,在眾目睽睽下就打起哈欠,还抓了抓自己本来便不怎么整齐的头发,弄得越来越像顶着一团稻草在头上,杂乱又蓬松。
少年修身的制服衬衫微皱,领口还十分没形象的乱翘,要不是他站在司令台上,广播仍在播报他的丰功伟业,戴珊沫都要以为他应该是在校门口被教官拦住,因为睡过头而被登记迟到的人。
似乎对司仪口中关于自己的讚美词不感兴趣,少年有些漫不经心的垂眼,脸上连一点激动喜悦都找不着,只是沉默地在享受荣耀的时刻,让自己隐在司令台的阴影处,存在感薄弱。
凭着自己站在第一排,十分接近司令台的位置,戴珊沫眼尖的发现,也许是沾到了泥土,少年正悄悄用鞋尖蹭地,一抖一抖的试图抠掉那不该出现的污渍。
真是个怪人。她想。
明明就是个不修边幅的人,却和那一点脏污对着来,放着别人夸奖不管,只专注在自己的世界,疏远而淡然,一看就是个不好相处的人。
但再多的猜测,横着台上台下的距离,让她是完全没有机会实际验证,自己的想像到底正确与否。
只是虚耗着时间过去,磨到两人各自往不同的方向迈开脚步,最终隔着遥远到丝毫感觉不到对方温度的距离擦身而过。
一如她曾经与千千万万的路人交错前进那般,有着极短的相逢,极短的关联,或许明天就会见面不相识。
戴珊沫就算前一秒对少年印象深刻,下一瞬间,也自动把关于对方的记忆,给扔到会逐渐淡忘的位置,留给时间去磨平。
……假如,两个礼拜后,她没有在那个巷子里,碰见模样截然不同,姿态狼狈不堪的少年。或许他们之间,最后真的只会有名字被写在同个毕业纪念册上的关係。
如此看似相近,仅有几步之遥,实则和路人没什么差别,多是曇花一现的缘分。
巷弄窄小,仅仅比戴珊沫的肩宽再多上半隻手臂的长度,容不下成年人轻松穿越,却恰恰足够让少年倒卧其中,不至于卡到肩背,动弹不得。
灯光昏暗,毫无节奏规律的明灭闪烁,打在少年佈满伤痕瘀青的脸庞上,有种莫名的憔悴虚弱,急需旁人救助。
有那么一瞬间,戴珊沫都要以为这里是命案现场,颤抖着手就要打电话报警。
结果她还在纠结,手指僵硬到对不准萤幕上的数字键盘,对方就先睁开眼,用意料之外的清明眼神看着她。
少年与她大眼瞪小眼一会,才忽然开口:「看什么看,还不快走!」
他的眼神很锐利,话音却是虚弱,像退无可退后的徒劳挣扎。反而让戴珊沫越来越迈不开脚,总觉得要是自己这时候离开,明天就会在报纸的社会新闻版面上,看到他的消息。
她不是没觉得这场景诡异或可怕,但才稍微往后退了几步,良心就沉甸甸往下坠,压得人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