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清漪的嘴唇止不住地抖。事到如今,她依旧深深恐惧着这个苍老却可怖的老人,同时也是她的丈夫。“……我已经喝过药了。”比起疾言厉色的斥责与怒骂,如此慢性的凌迟令她畏惧得头脑里只剩下迟缓的“嗡嗡”声。
“那么多不够。”老爷说,“你得再喝点儿,不然怎么治得住你那个水性杨花的劲儿。”
戒尺直接被丢到了程清漪脸上。他恐怕将所有的力气和愤怒灌注于那么个沉重锋利的板子上,因此刮出了很深的一个凹陷的伤,鲜血一下子淌了出来,滴到了她苍白的嘴唇上。“你把主意打到我最得意的孩子身上,你这个下贱的东西。”
程清漪一下子抬起了头,豆大的泪珠瞬间流了下来。“辉浓,进来。”老爷叫了声,那个粗壮的保姆便端着很大一碗浓黑色的汤汁进来,后面还跟着两个佣人。那如出一辙的麻木与阴沉,他们都是世代为江家佣人的家奴。两个佣人架住程清漪仿佛一拉就断的胳膊,保姆一手捏着不停摇头的程清漪的鼻子,然后将那不知名的汤药整碗灌进去,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味。程清漪喝完后便倒在地上干呕了起来。
“不许吐,吐了再喝一碗。”老爷冷声道,“从今天起,你不能从楼上下来,谁都不能见。这药每天一碗,治治你的疯病。”
程清漪的手背将汤药胡乱地抹着,嘴唇周围是抹不干净的药汁。她抬起头,不再哭泣的眼睛像是失去了焦距。
“对,我确实是疯了。”她看着那个象征,那个符号,那个从来没有完全消失的权威。“所以我勾引你的儿子,和他发生了关系。”程清漪的本性以及长久以来的压抑,让她即便是癫狂好像也是那么的安静。“你以为他一直在商会里工作吗?他有很多时间待在我的床上——”
老爷看着她。“再灌。”他虽然在愤怒,但是在多重考量之下又非常的体面内敛。于是,程清漪又被灌下了一碗汤药。她在地上剧烈地咳嗽起来,胃部火辣辣地痉挛着。
“你想否认也没有用。”程清漪抬起头,露出一个根本不算是笑的表情。她的语气甚至矫揉造作地变得娇媚。“老爷,你发现得太早啦,要不然我肯定得让你儿子染上点什么东西,拖着这个家一起不得好死……”
“带回房间里去。”老爷道。
程清漪一边被拖着,一边笑着。“你甚至都不休我,不打死我,我还得感谢你的大恩大德!对啊,你本就救了我们全家!”
然后,她便被保姆硬生生捂住了嘴,被推搡着上了楼梯,腿被磕出一道一道的痕迹。
程清漪艰难地站起来,坐在镜子面前,慢慢擦拭嘴上的药汁。以后都是这样的日子。像是制作某种滑稽面具一般,她的嘴巴僵硬而诡异地上扬。或许马上就是实现美梦的机会,从那窗户一跃而下,虽然二楼不高,但以她的身子骨,就这么死了也不是不可能。
等等。阿泓。她的表情变得悚然起来。
阿泓。阿泓。她的阿泓。程清漪看着镜子,突然无助地哭了起来。或许,让那孩子长大后看清自己母亲的真实样貌,比起一厢情愿的陪伴,反而更是一种抹黑与拖累。
只是。她想。只是,那花园里的花开的实在是美丽,偶尔江愖还在那里看看书,她还是不要用这副腐烂的身体打扰了罢。她什么都不该留下,就这样被化作灰烬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