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这不就是他要的结果,没错呀?但却让他心中升起满满的罪恶,即便那个孩子不是他的。
两人私下达成的协议,又该如何告知两位母亲大人。
会气炸吧?他轻轻啐笑了一声。
和他一样全身蒙在浅绿色中,只剩两隻眼睛的住院医师抬起头怯怯地看着他,恰恰递上一支尖齿镊子。
是自己做错了甚么吗?那住院医师好生犹豫地,又缩回拿着镊子的手,「呃……我拿错了吗?」
杜鑫评侧头看他一眼,才赧然地摇摇头。
在手术檯上分神还真是糟糕的事,区区一个最简单的疝气手术,以他的速度应可以在四十分鐘左右完成的,却足足拖了将近一个小时。
要不是这住院医师是新上任的菜鸟,直接交给他岂不省事多了。幸好剩下最后的缝合,动作再加快一些些,应该五分鐘之内可以结束。
「teeth(尖齿镊子)!」
他一手摊过去,住院医师才呼了一口气,再次将镊子递出。
杜鑫评接手镊子,再次埋入手术檯无菌单上暴露出的鼠蹊处,「啊!」突然右手拇指尖一个刺痛,是那弯针一撇,穿过双层无菌手套,勾过皮肤。
「shit!」懊恼的杜鑫评赶紧将持针器和镊子丢在一旁,奋力扯下了无菌手套。
手术檯小心翼翼那么多年,那样的意外对他而言还是头一遭,竟又是使用过的弯针。这在医护人员日常工作中,虽然不算少见的高危险,却也是大忌。
「杜医师,针扎了吗?」身旁的刷手护理师叫了起来,流动护理师也担心地靠了过来。
「这……杜医师……要不要先去挤出来冲水比较好……」
就在手术快要结束的节骨眼,等他冲个手再重刷上檯,不知又要拖掉多少时间。
「不用了,给我无菌纱布,还有无菌手套就好。」
杜鑫评纠结的眉间显露更多自责的懊恼,接过刷手护理师迟疑着递来的无菌纱布,就在其他工作团队成员的担忧和犹豫下,努力挤出拇指尖的几滴血,便又重新换上新的无菌手套,继续未完的工作。
「杜医师,我先帮病人抽了全套血,你下刀再请前面雅惠大姊帮你抽血喔。」
针扎的流程可不是普通的繁琐,不但当下得对照自己和病患有没有任何血液传染疾病,上呈意外事件报告,依照针扎流程,还得持续职业卫生门诊追踪。最倒楣的,就像父亲一样感染c型肝炎或甚至更严重的传染疾病,搓掉一辈子的健康和性命。
手术结束,杜鑫评卸下一身绿袍,噤声窝进休息室喘着气,疲惫鬱闷如暗影相佐,手术室的小组长雅惠大姊便走进来,「杜医师,我来帮你抽个血。」
治疗盘摆在他的一侧桌面,他瞧了一眼琳瑯的试管,像游魂般伸出结实的手臂,怒张的青筋有别于那一脸倦容。
「谢谢!不好意思麻烦你们了。」他满怀歉意地说。
绑上止血带,消毒皮肤,21号针头不偏不倚地戳进突起的正中静脉。「那个病人的病歷看起来,好像没有甚么血液传染病的记录,应该……不会有甚么问题才是。」雅惠大姊一边动作迅倏地抽血,一边试图安慰,只是他也知道,没有记录不见得代表真的没有问题。
「不知道,但愿……」他轻轻地叹了一声,续道:「我爸以前是医师助理,就是缝合伤口的时候针扎感染c肝,最后……也死于肝癌……」
「呃……」雅惠大姊愣了一秒,屏息凝神中,鲜红血液注入一支接着一支的试管,直到松开止血带和针头,自己也差点儿陷入针扎的恐惧中。
「那你休息一下,我们先送检,快的话应该两个小时左右报告就会出来,你再自行上电脑病歷查囉。」转头离开休息室的雅惠,这近十年的临床经验也不是没见过针扎的同事,但却不知为何,这会儿眼皮跳得厉害,似是有甚么不良预感。
幸运的,这疝气手术的老伯血液乾净得很,不但梅毒、爱滋,连bc肝炎病毒抗体反应都没有。直到打开自己的电子病歷检验报告,一个「anti-hiv(+)」红字却是旱天响雷一般炸进他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