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克达依据王兰花之言,带着鬼魂之泪任那股冥冥之中的引力把他牵去地府。地府里没有刮阴风,让他饱受疼痛折磨的魂体放松了许多。
阴差带他去了第四层孽镜地狱,照出他这一世所犯的种种罪过,之后引沙克达去别的层又是下油锅又是拔舌。
沙克达犯的罪比他想象得要多,他都忘了自己原来杀过这么多人。他在地狱里受了两千八百六十年的刑罚,虽然焦急担心人间的薇薇,但也无可奈何。
等沙克达服完刑从地府出来,已经是八年后了。他投胎成了一只猫,刚出生时眼睛都没睁开,全身脏兮兮湿淋淋,首先感受到母猫的舔舐,然后听到一个年轻的女声说:“哎,这只小猫怎么不叫啊?”
一只大手把他抓了起来,这种被别人控制的感觉让沙克达很不舒服,于是他发出了叫声:“喵——”
另一个女声说:“这不是叫了吗?”大手把他放了回去,他听到两个人都在笑。
这声音听起来不像他前世认识的人,沙克达并不意外。投胎前阴差告诉他会投胎到S市一只流浪猫的肚子里,这倒是方便他长大后去找薇薇。就算他投胎到大洋彼岸也不要紧,他一定会想办法回到她身边。
沙克达还没睁眼时睡在母猫柔软的皮毛上取暖,专心致志长身体。吃奶时被他的兄弟姐妹挤到,他不耐烦了就给它们几爪子,把它们赶走。母猫发现这只小猫格外霸道,揍得其他小猫要等他先喝得肚皮溜圆才敢来吃奶。不过母猫并不会干涉他,动物世界不讲文明,只遵循优胜劣汰自然法则。
他四个月大的时候学习捕猎,吃虫子对曾经做过人的他来说虽然有些恶心,但他并不挑食。他知道自己接下来要走很远的路,这条路只能他自己走,路上不可能有谁在身边帮助他。他早就下定决心了,只要是能获取养分让他发育的东西,他都能毫无顾忌地大口吃下。以前人类的祖先还没开始种地时,也会捉昆虫吃,沙克达心想,昆虫是高蛋白。
沙克达在水坑里看过自己现在的样子,是一只黑白相间的幼猫。他看不到自己的全貌,只能看到他眼睛往下到肚子一整片都是白毛,往上是黑毛,像戴了张黑色假面。他四个爪子是纯白没有一根杂毛,但四条腿外侧是黑色的,宛如披了件黑外套。
沙克达学了两个月的捕猎,等他正式启程后,他发现在人类世界获取食物其实非常简单,都不需要他捕猎。随便找个小区,能看到定点投喂流浪猫的食盆,每天会有志愿者在里面装上猫粮和干净的水。
不过沙克达对这些食物不完全信任,他知道有些居心叵测的人会在猫粮里下毒,毒死流浪猫。所以沙克达总是等别的猫先吃,看它们吃完无事后再去吃碗里的猫粮。
他夜里赶路,白天睡觉,尽量避免和人类接触。许多流浪猫的领地意识很强,现在的他还未成年,打不过成年的流浪猫,闯入别的猫的地盘遇到了主人只能跑。
城市里除了流浪猫,还有不少流浪狗。流浪狗超过叁只聚集在一起就会有自发的捕猎行为,狗群让他寻找薇薇的这条路变得九死一生。
幸好他生性警觉,尽可能挑树多的路走,遇到狗群赶紧上树,等狗走了再下来。沙克达恨死那些遛狗不牵绳的人了,他被大型犬追得魂都要吓掉了。金毛寻回犬等犬种对人类很亲近,但对比它们体型小得多的动物时,攻击性格外强。
平时沙克达在路上散步看到人牵着的萨摩耶、哈士奇,不会觉得有什么,现在却要远远绕开。大型犬和中型犬就算了,他妈的谁家放的泰迪追着要日他。
在沙克达心目中,单枪匹马朝他冲过来的泰迪犬恐怖程度丝毫不亚于狗群。他一边拔足狂奔找树一边在心里拼命向薇薇道歉:对不起,强奸了你那么多次的我真该死啊。
即将上树的那一刻,他的尾巴尖被泰迪抱住,还好只是尾巴,就差那么0.01秒他险些贞操不保。他一口气爬到树杈上,惊魂未定地向下望,泰迪看日他不成,遗憾地日了一会树就走了。
沙克达趴在树杈上悲哀地想:也许在薇薇眼里,他就是一只性欲堪比泰迪的大型犬。过去他仗着自己体型和力量的优势,从来没有站在她的角度考虑过她的感受。其实他还算幸运的,能带着记忆重返人世,他宁可去地狱受两千年的刑也不愿在薇薇有生之年做她看不见的幽灵。
和那些宗教宣传的不同,恶人不一定有恶报,是否受刑是自己选择的,他也可以选择喝一碗孟婆汤直接转世,但他有着必须回到人世的理由。
沙克达在地狱受刑的那两千多年里只是麻木地接受刑罚带给他的痛苦,就和坐牢期间一样,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忏悔过。他那两千多年里忏悔的时间加起来还没有他看到田龙仁性虐待薇薇时要多,这会被泰迪追着日才有了发自内心的悔悟。
沙克达在桥洞下躲雨打了个盹,梦到自己的旅途和狗群,没有梦到他日思夜想的薇薇。这里又冷又湿,他睡得并不好,梦到泰迪就吓醒了。
他花了十几天时间,历尽艰辛找到了前世他们的家。他观察了几天,薇薇没有搬走也没有再婚,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快递员把东西放在门口,她会开门出来拿。他没有看到长青,这让他有些不安。
沙克达在灌木丛里钻来钻去,把自己弄得脏脏的,又把自己左前爪咬伤。他从栅栏的间隙钻过去,拖着伤腿一瘸一拐地走在在院子里。
薇薇透过玻璃门看到它,如他意料的那样开门出来察看他的情况。
薇薇在他面前蹲下,把手放到他面前让他闻一闻。沙克达变成猫后嗅觉灵敏很多,在她手上闻到了橘子的香气。她轻轻抚摸他的脑袋,看到他受伤的爪子,她露出了同情的眼神。
现在是夏天,她穿着吊带裙,胳膊和腿上有红色的斑点。沙克达想到一种病,斑丘疹。他不晓得薇薇是怎么摆脱田龙仁的,也不笑得她是怎么得了性病。可能是田龙仁传染给她的,也可能是她乱交染上的,毕竟被他囚禁过后薇薇就不再自尊自爱了。
她丝毫不嫌弃他身上的尘土和枯叶碎屑,将他抱了起来。薇薇见他爪子伤势不重,决定先给他洗澡。
在浴室里,沙克达很人性化地抬着受伤的爪子,薇薇一边用花洒打湿他的毛发一边和他说话:“这么亲人,不怕洗澡,你不是流浪猫吧?是走丢的吗?”她声音十分难听,嘶哑程度和他前世自毁声带后的差不多,就像得了重感冒似的。
他没有办法回答,但薇薇心中自有答案。
薇薇给他洗完澡,用干浴巾手动把他擦成半干,找出绷带包扎他的左前爪。她家里没有吹风机,平时吹头发都用烘干机,总用毛巾擦还是太麻烦了。她抱着沙克达在沙发上坐下,拿起手机下单了宠物烘干机。
沙克达头枕在她柔软的胸脯上,薇薇没有穿胸衣,他靠在大片的软肉上,舒服得都有点想睡觉了。薇薇一手扶着他,一手拿手机,又选购了猫窝、猫粮、猫砂盆、猫抓板等一系列宠物用品。
她想了想,给他拍了一张照片,发到别墅区的业主群,问:“这是谁家丢的猫吗?”
沙克达内心疯狂呐喊:我不是,我就是流浪猫!你都买猫窝了还犹豫什么,快收养我!
饶是他心理活动复杂,也不能拿手机给她打字什么的,他怕她知道这具猫身里是个人后不像现在这般亲近他。
为了表达对她的喜欢,沙克达趴在她肚子上用受伤的爪子开始踩奶。虽说是踩奶,他不敢真的踩奶,担心引起她的反感。薇薇秀眉微蹙,发出轻微的呻吟。沙克达心里一沉,想到她肚子上可能也有斑丘疹,他大概是弄疼她了,于是他立马不踩了。
沙克达“喵”地叫了一声,朝她眨巴着眼睛,这是另一种猫对人表示喜爱的方式。
薇薇误解了他叫声的含义:“饿了吗?我去给你做饭,你这么乖,就叫你小乖吧!”
小乖……也还行吧,总比咪咪要好听。沙克达郁闷地想,趁她离开,爬到沙发上四下张望。站得高看得远,他一下子看到那边桌上摆着两个骨灰盒,尾巴顿时像旗杆一样竖了起来。
他跑到那张桌子前,踩着椅子上跳上去,看骨灰盒上贴的照片。吓他一跳,还以为是她爹和她儿子的骨灰盒,虚惊一场,原来是寇布拉和那美的。
寇布拉身体不好死得早他可以理解,薇薇的好朋友还年轻,怎么就英年早逝了?沙克达觉得其中另有隐情,不过她朋友死不死的不重要,他更在意长青去了哪里。
薇薇从冰箱里找出鸡肉,撕成条状,用盘子装着放在地上,又用一个碗装了纯净水紧挨着它放。
沙克达过去毫不客气地埋头吃了起来,中途他抬头看见薇薇扶着膝盖,笑吟吟地望着进食的他。
沙克达心中一暖,自打妈妈去世后他再没信任过任何人,如今薇薇可以说是全世界他唯一信任的一个人了。无论如何她都不会伤害他,哪怕他是猫不是人。她会保护他,为他遮风挡雨,有她的地方就是他的安身之所,他坚信这点。
沙克达吃完碗里的鸡肉,又喝饱了水,心满意足地舔着自己的爪子,故意表现得像一只猫一样。
薇薇刚想笑,忽然一阵剧烈的咳嗽,表情看上去痛苦不堪。她稍微弯了弯腰,疼得龇牙咧嘴。
看来薇薇的病情远比他想象得要严重。沙克达咬紧了牙,他不知道薇薇这八年经历了什么,但如果他还活着,他敢保证她绝对不会得性病。他想起田龙仁和他豢养的那些性奴,心中涌起无限的恨意,真想把他千刀万剐。
说不定那个混蛋现在已经死了,沙克达这样安慰自己,尽管他清楚以田龙仁的财力和权势会因为性病而死还真不容易。
薇薇上厕所的时候沙克达大摇大摆跟进了卫生间,反正他现在只是一只猫。薇薇果然没有在意,脱了裤子在马桶上坐下来。薇薇的皮肤一如他记忆中那样白皙,那些粉红色的斑点点缀她的皮肤,就像毒蘑菇表面都会带有特殊的图案。
薇薇洗澡的时候,沙克达也在浴室里盯着她。他看到斑丘疹遍布她全身,薇薇左腰眼上的蝴蝶纹身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块溃烂的红斑,只有他知道那里曾经有一个小小的蝴蝶纹身。
她给头发上洗发露时把头发撩上去,背上的奴隶烙印也被斑丘疹弄得不完整,显得有些扭曲。
沙克达离开浴室,他会开抽屉所以趁着薇薇洗澡的空档在房间里乱翻。薇薇抽屉里有安眠药和止痛药还有四环素片,最后一样是治疗梅毒的药物。
梅毒很容易复发,性病都是这样。一想到自己心爱的女人饱受性病折磨,沙克达就有大开杀戒的冲动。他在脑海里反复幻想杀死田龙仁的办法,一只猫想要杀死人类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但并非不可能,很多时候沙克达的幻想更倾向于一种计划。
他不觉得以自己现在的身体能用刀枪类的工具,思来想去下毒是最好的办法,可是假如那个混蛋还活着,他要怎么接近他呢?田龙仁作为天龙教的教主,手下信徒无数,想要潜入他的住处还不发现可以说是困难重重。
没等沙克达想好怎么对田龙仁下手,薇薇给他买的快递陆续到家了。梅毒主要通过性传播,不会通过空气传播,但薇薇担心那极小概率的情况发生,所以每天都在家里不出门。她制造出来的生活垃圾放在门口的垃圾桶里,定期联系穿防护服的人来拖走销毁。
薇薇是个道德感极高的人,她不但不再聘请保洁阿姨,而且连公共场合都不去。至于不出门物资从何而来,她会让快递员把物资送到家门口。
沙克达隐约能猜到她不和长青一起生活的原因,她怕把性病传染给他。薇薇在防护方面做到了近乎变态的程度,明明就一门之隔,她从来不和快递员正面接触。每次拿快递时她都把全身捂得严严实实,拿进来后还会在门口那片区域喷洒酒精。
沙克达的嗅觉过于灵敏,酒精的味道对他来说太刺鼻。薇薇洒完酒精他就离她远远的,跑到楼上去。
前世他喜欢薇薇私处独特的气味,常常偷闻她的内裤。约莫是因为性病的原因,如今薇薇内裤上的气味变得非常难闻。
虽然这个味道和腐烂的水果没什么关系,但沙克达还是产生了联想。有这样联想的不止他一个,薇薇今天上午计划打扫房子,她把没来得及吃就坏掉的苹果从果盘里拿起来。见沙克达蹲在边上看着她,她指着上面烂掉的部位,笑着对他说:“和我身上的红斑很像吧?”
沙克达仰望着她,尾巴在身后一甩一甩。他的目光在苹果烂掉的部位和她身上之间来回移动,不得不承认她说得有道理,苹果烂掉的地方和她皮肤严重溃烂的部分,二者的外形确有相通之处。
薇薇把长霉斑的水果都装进袋子里扔掉,继续打扫卫生。她没有因为自己独居就把家里弄得乱七八糟,一切收拾得井井有条。
沙克达不知道她过这样的生活过了多久,他只是想她成天见不到人该有多寂寞啊。薇薇这么年轻又爱热闹的一个人,她没被他监禁前几乎每周都会和朋友们出去玩。也许被监禁的经历让她学会了和孤独和谐共处,但这真的是她想要的生活吗?沙克达相信没有人会想像麻风病人一样终日闭门不出,害怕见到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