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无辜者’,口袋里叮叮当当,他们瞬间没了指望。
虽然读过书的人知道,这是为了社稷,可社稷在天边,利益在眼前,难免口出恶言。
这就是变法。
好的事物在推行的初期,也不可能一帆风顺。
叶问的压力很大,叶家的压力也很大,而这,仅是第一年。
是混乱与美好的伊始。
…
而在这样风波中的第二年,叶问又晋职了,晋职之后,他很快同陈延、程瑞交割,在明面上,几家人基本不再交流了。
吏部也非常忙,新的考核准则已出,作为掌管升迁的吏部,上下官员都要学习新法。
而户部,则因为尚书是叶衡,一直处在斗争的旋涡之中。
先前学习的氛围、改变的氛围,现下好像已经全部消失,有条不紊的工作,平和的气氛,也已消亡。
陈延旁观着这一切的混乱,只感觉户部的工作效率甚至在倒退。
叶衡显然也看明白了,这些人为了堵他的路,什么都能做出来,哪怕伤害的是朝廷的利益、天下百姓的利益,也在所不惜。
变法第二年的年末,叶衡十分隐秘地请陈延去喝了场酒。
陈延想,他不愧是岳父的敌手加好友,某些时候,两个人说的话其实有些像。
比如今日,他举杯:“今日,在这个雅间内,没有叔侄、没有上官和下属,只有同僚,户部同僚。”
“叶伯父……”
“我有些累了。”叶衡笑道:“我在户部已经许多年了,这里的一切秩序,都是我与上一任尚书建立的。”
“那些年其实也很混乱,也会有人出错,但我从来没有觉得累过,因为所有人都想着,要快些变好。”
那时候,众多年轻有朝气的进士日夜宿在户部,就是为了得到朝廷上下、天下的各种税收、数据。
而如今,“有些人已经不记得户部的职责了,把这里当成了比斗的场所。”偏偏这样的人还很多,“我若一直在,在变法那边扫清障碍之前,这里都难安定下来了,今年,真是办了一把烂账。”
“伯父,这与你无关。”陈延说。
“不。”叶衡望着他,“与我有关。”
二人向往,一切不足为外人道的可笑似乎已在不言中。
“伯父,别喝了。”陈延拦住他,“近日忙了许多夜,酒大伤身。”
“倒是辛苦像你们这样一直劳心劳力在户部的人了。”有人故意不做,工作是在难展开。
他说:“不过,今年应该是最后一年了。”
“?”陈延一惊,他想到了叶衡叫他是为了吐出心中不快,但怎么会有这句话?
“伯父您的意思是?”
“清远,我年岁渐长,加之叶问近来连升数级,父子同朝,子之官职难越父。”加上叶家还有老国公,叶衡在思考之后,决定为叶问让路,“明年,我便会卸去户部尚书之职。”
陈延起身,“伯父,真的不必如此——”
“你对户部的统筹,无人可出其右。”
叶衡抬手,“户部并不缺谁,不谈这个,今日叫你出来,也是告诉你,我走之后,会向陛下举荐晋户部侍郎周坤为尚书。”
“但周坤年岁也不小了。”年龄大,意味着周坤在户部尚书的位置上,也待不了太多年,“他晋升,便会有一个户部侍郎的位置空着。”
“若你有意走户部晋升之路,我会向陛下举荐你为侍郎,这样待到周侍郎退下之后,你便是户部资历最久之人。”他与周坤也有香火情在,到时候举荐陈延,也不过锦上添花。
陈延一愣,没想到叶伯父还为自己铺了一条官场之路。
“但你爹之前同我说,他有意为你寻一外放之缺。”
这个姜定修的确跟陈延说过,外放,一是远离京城的旋涡,二则是在地方上有政绩,将来履历更优秀,三则是为一方父母官,治理一方,也和陈延的志向相符。
但,那是建立在他在户部要熬许多年才有机会晋升的基础上,现在,一切不同——
“可能还是要和我爹商量商量。”陈延认真地看着叶衡。
叶衡拍拍他的肩,“无论走哪一条路,对你来说,都是极好的。”天生的官种面前,有无数的路可以选择。
“好好回去和老姜谈一谈。”
正事说完,便是酒水沁心了,一杯接一杯,陈延酒量浅,没怎么喝,叶衡心里存着事,也是打定了注意出来散心的,一杯接一杯。
许久,天色已晚,太阳全部消失之后,包厢外才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有人敲门,陈延开门一看,竟是久不见的叶问。
这两年他也很忙,主持变法,脸上细腻的皮子都不见了,眼角已起了皱纹,大概是经常板着脸,看着还很严肃。
“大哥。”陈延看向他。
叶问则看向了里间的叶衡,“二弟,辛苦你陪我爹喝酒了。”
“叶伯父好像有些醉了。”
叶问嗯了一声,也仿佛有些疲惫,“我爹心里藏着事,加上……我爷爷这个冬日不太好,所以心里难受了些。”
“叶祖父?!”不好这个词可不是乱用的,陈延蹙眉,“叶祖父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