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没纠结一瞬,老陈头便发现了他。
“康哥儿,来了怎么不进来?”
好吧,长痛不如短痛,再者,三叔还是会来找祖父、找他的,所以该说的,还是要说。
他低垂着眉,睫毛笼在眼眶上,洒下灰色的影子,陈延的表情有些凝重,这让老陈头意识到事情或许有些不妙。
他有了点准备,“是啥事?康哥儿说啊。”
“爷爷,是和……三叔有关的事。”
“他又做什么事去了?”
陈延顿了片刻,然后把陈多田做的事说了出来,边说边拍着老陈头的背,“爷爷您别太生气——”
话还没有说完,老陈头脚下的老黄狗已经一溜烟蹿了出去,搪瓷杯子、木头桌子被敲得巨响,老陈头的目光里简直燃烧着火焰,他愤怒得话都说不清楚。
“老三这是疯了、疯了!”
“他怎么敢?!”
“他完全不把不把你和壮哥儿的前途放在眼里……眼皮子真真浅!”还为成才,便先受贿。
“我都不敢许你的亲事,他就当是在卖大白菜?”
“还在外头说他供你读书?脸比天大,他,他……我,我!”
“爷爷您慢点、慢点!”陈延立刻拉着老陈头坐下,“我已经处理好了,让三叔把钱退还回去,应当没事了。”
“退!全部给我退回去!”
可退回去也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
老陈头发现这个老幺就像是个老妖,胆子比自己想的更大,很会整一些莫名其妙的幺蛾子。
这次是一个小小的酒楼,孙儿尚能摆平,那下次呢?
他猪油蒙了心,就算分家出去了,也还是陈家这一支的人,还是有威胁的……
谁也不能害了他陈家的荣耀。
谁也不行,他的儿子不行,他自己也不行!
此刻,老陈头的心里横着一把刀。
一把斩断所有妨碍子孙前程、妨碍‘光宗耀祖’四个字的刀。
他一把抓住陈延的手,窄小的眼睛里透着凉,“康哥儿,你和壮哥儿写了信叫老大回来吗?”
“前些日子写的,大伯过几天应该就回来了,爷爷,怎么了?”
“没事。”
只是有些重要的事情,需要长子的见证而已。
这段时间,除了关注三叔退钱的事儿之外,陈延还带着秀秀在族长处登记各支要去江南做生意的人数。
虽然族长一开始对陈延带着秀秀奔走这件事觉得有些奇怪,陈延告诉族长:“江南坊市与县中坊市有所不同……”
“夜逛坊市的除了私塾学子,还有许多大娘、姑娘,所以摆摊者除了男子,也有女子,秀秀先前在江南坊市做生意做得很不错,族长您选人时也不拘于男子,男女夫妻亦可,搭配起来摊子的客人可能会更多些。”
族长能当族长,也是有两把刷子,能听得进的意见的,他听完后略略沉思,“那确实可以挑些妇女过去。”
同时还夸了一波秀秀,“不愧是识字的姑娘,秀秀操持里外都是一把好手!”
秀秀羞赧一笑。
有了陈延的背书,再加上秀秀琢磨出来的方子,江南美食摆摊大计推行得十分顺利,族里的人也经常尝尝做出来东西的味道,对摆摊一事,也十分有信心。
一切都在朝着预设的轨道发展,陈延思忖了一下,这样的话,再过不久,他就得返回江南了,毕竟不能掐着点去参加程瑞的婚礼。
当然,预料之内被追缴清了银子成了一个穷光蛋的三叔,也虽迟但到了。
千两银票,拿到这样巨额的银子,陈多田自然不可能一分没花,儿子细腻洁白的洒金纸,据说拥有了就能成为高端读书人的墨与砚,妻子身上明晃晃的金饰,还有柔软的绸缎……
他供养着的漂亮二房,价值不菲的胭脂水粉,这些都是抛费。
然现在,王东望要他一分不少全数奉还,否则就要打断他的手,陈多田一开始以为王东望是个样子货,就吓吓人,但在挨了一顿打且差点被赌场的人切了手指之后他立刻怂了。
直接就开始凑钱,好巧不巧,就把分家之后的现银全部抵了出去,家里只剩了一座县城内的庭院,银子是一分也没了,连应付家里的日常开销都做不到了。
穷到极处,无人可求,他又想到了回家。
家,是他最后的根。
没钱没关系,家里不是又在搞什么生意吗?做吃食生意有多赚钱他是知道的!这次他学乖了,这些人去江南弄,他就到县城里弄,两边互不干扰——
他拉着老陈头的腿,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爹!你也不想我去一头撞死吧!我是真的没钱了,你就可怜可怜你的儿子、孙子孙女吧!”
“你让我回来吧,我们两家并一家,我保证那些事我再也不沾了……”
但不管他做什么,老陈头都无动于衷。
不过陈延很快发现,只要三叔回来一次,奶奶就会在家中抹泪。他皱起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