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我学琴才三个来月,在圣音女中的时候,就是弹好多练习曲,其他演奏的曲子,还没太练呢。”
三哥倚在钢琴边上,轻轻淡淡地说:“没关系,弹吧。”
珍卿就照着谱子弹,这么简单的曲子,她也弹得差强人意。
陆三哥非常有耐心地,对她进行细致的指导。
弹琴时腰、臂,甚至整个身体的姿态,还有手指的高度和状态,他都一一帮珍卿纠正,一遍遍不厌其烦地教和纠正。
经三哥耐心指点后,珍卿自己也感觉进益不少。
等终于听到金妈喊吃饭时,珍卿暗暗吁了一口气:三哥真是完美主义者,每个细节都要求好高啊。
这一会儿把谱子收起来,已经准备要走人吃饭了。
三哥捏着珍卿的手指,说:“你的手指很灵活,悟性也不错,平常怎么不勤加练习?”
说着他又蓦然记起:“你在假期里面,好像从来不练琴啊。”
珍卿瞬间有一种,被逮到没做作业的紧张。
她支支吾吾了半天,只好说实话:“我的功夫,都用在写字画画看书了,没功夫练琴了嘛。
陆三哥面对有悟性的学生,教起来很有成就感。
他正想着,以后多进行这种互动,就笑着跟珍卿说:“三哥有空带你多练练。”
这天晚上的餐桌上,只有珍卿和三哥在。
就这么只有两个人,吃到中途的时候,陆三哥还去接了好一会儿电话。
打完电话重回餐桌,陆三哥格外沉默,他们两个都默默吃饭,好一会儿没说话。
珍卿实在忍不住问:“三哥,你工作上的事,很棘手吗?”
陆浩云顿了一下,放下刀叉,反问珍卿:“刚才唱的《卖布谣》,知道讲的什么故事吗?”
珍卿想一想说:“就是洋布比土布便宜,质量也好,土布卖不过洋布,织布的人家,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三哥摸摸她辫子,又问:“知道为什么洋布既好又便宜吗?”
珍卿也不吃东西了,看着三哥说:
“因为他们是机器生产,我们有不少地方,还是手工纺车;就是有机器的地方,技术也不一定比得过。”
珍卿说着顿了一下,问:“三哥,上回听说你要开丝织厂,就是洋绸洋缎太厉害,所以你们办丝织厂,是要跟洋人竞争吗?”
织棉布和织丝绸,好像是不大一样的。
吴大哥办的印染厂,用的坯布就是棉布,钱好像很好赚啊。
但据他们的说法,这缫丝织丝好像就不太容易。
三哥看她的眼睛里,透着黝黑的亮光,好像能理解他似的。
他沉默了一会儿,问珍卿:“三哥抽枝烟,好吗?”
珍卿点点头,说:“我没关系的。”
三哥点了一只香烟,一手搭着珍卿的椅子,一边垂着眼问她:“去年带回的丝绵,听说给你做了背心和长袍,穿得感觉如何?”
珍卿也侧身坐着,很赞美地说:
“又轻又暖,特别舒服。”
她原来概念里的丝棉,跟这里说的丝绵,可不是一回事情。
上辈子比较熟的丝棉,她搞不清楚怎么做的,但是顾名思义,应该是一种有丝有棉的纺织品。
不过这里的丝绵,她知道是拿蚕茧做的,没经过纺织这个过程。
具体怎么做的,她倒不大清楚。
陆三哥缓缓吐了一个烟圈,脸上是一种冷峻的神情,说:
“那些丝绵,正是江州的小缫丝厂做的。把蚕茧做成丝绵是简易的技术,人工熟练就可以做。
“那里很多厂子,除了供应丝绵,最主要的生意,还是从蚕茧里抽出蚕丝来卖,这个过程就是缫丝了。
“他们用的多是缫丝车,但跟东洋的机械产丝相比,效率低,产出的生丝质量也差。
“千百年来,我们国家的生丝绸缎,一直风靡全世界,西洋人总是争相抢购。
“然而现在的出口份额,也多被东洋人抢去了。
“不但是丝织业,包括茶叶、糖业、造瓷,很多传统行业,都被洋机器洋产品,挤得没法生法。不论哪个产业,落后就要挨打,改良、改革都势在必行……”
珍卿听得怔住了,原来三哥忙得是这些事,怪不得吴大哥他们,说三哥是吃力不讨好。
其实有一点,她也很疑惑:“三哥,那你摊子这么大,事情这么多,能兼顾得过来吗?”
陆三哥弹了一下烟灰,想着怎么给她解释,然后说道:
“其实,三哥涉足行业虽多,并不主要负责经营,就是提供一些资金,帮着联络机器,提一些经营管理的建议,也会连接一些人脉……”
他说到这里不由顿住,觉得小妹未必能听懂,一看她张着嘴,傻傻地看着他,觉得她果然没有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