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周明秀先生供职的东家,圣音女中反应却比较淡漠,涉及到洋人犯罪,他们似乎有意要冷处理。
但圣音女口的正科学生,还有中国籍的□□,那都是义愤填膺,自发组织起来,也加入了抗议示威的队伍。
校方倒也没敢逆潮流而动,但是只允许正科学生行动,严禁低年级学生参与——因恐安全不能保证。
但低年级的预科生,平常也都没有闲着。
她们留守在学校里,就帮着出去的学姐和先生们,做横幅写标语、裁剪小彩旗儿。
她们还写一些时评和传单,一份份抄写好了,由能出去的学姐们在外面到处分发。
作为这种大潮流中的一角,珍卿也体会到什么叫群情汹汹,热血沸腾。
当你在那一种氛围中,人就跟打了鸡血似的。
枉死的周明秀先生,是预科三年级的国文□□,她没有教过珍卿,但在校园里面,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如今她的音容笑貌尚在眼前,想到她被洋人恶棍迫害,绝望凄惨地仆在冰冷的街上,哪个中国女人不能感同身受?
珍卿悲愤激动之下,填了一首《渔家傲》,发泄胸中激荡的情绪。
这首词是这样写的:
东洋西洋皆凌犯,烈士仁人血烂漫。
四亿人民屈辱咽,泪水漫,吾辈同人赴国难。
泱泱中华五千年,济济忠魂百千万。
天灾人祸几曾断,轩辕唤,神州儿女皆来捍。
写完这首词以后,珍卿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她不但为不幸的周明秀先生哭,还为这多灾多难的祖国哭,为这水深火热的人民哭。
国家如此积贫积弱,人民不但活得没有尊严,还随时被恶棍夺去无辜的生命,集合这么多人的力量,竟不能讨回一个公道!
多么可悲可怜可恨!
当时珍卿写完之后,梁玉芝在寝室里,抑扬顿挫地念这首词,念着念着她就哭了。
连平时死不吭声的施祥生,都走过来听梁念颂这首词,她也默默地哭了。
但唐兆云和曹汉娜,感受稍微要浅一些。
她们的西洋教育背景深,对传统经典教授得家国天下那一套,不能完全感同身受。
不过她们也说,珍卿这首《渔家傲》填得极有气魄,读起来简直震荡心魂,振聋发聩。
教国文的俞先生,碰巧看到了以后,震惊于一个小女孩儿,填出来的词这么铿锵有力,气魄惊人。
大家一致认为,这首词应该拿去校报投稿,甚至抄印在传单上,让学姐们在街上分发,让市民们也传看一下。
但俞先生比较谨慎,说这种词章直斥洋人侵略,在校报发出来会惹麻烦,可以匿名抄印在传单上散发,免得给珍卿惹麻烦。
另外,校报的主编荀淑卿学姐,她家里就是出版业的,可以看看她家里的报纸,收不收这样的词章。
珍卿、梁玉芝两个人,就跑到校报问荀淑卿学姐,她家里的报纸收不收这种词。
荀淑卿学姐一见大惊,满口赞美得不得了。
但她也说这种确实不能在校报里登,但她的一位崔世叔,办了一本针砭时弊的《昌盛报》,专登言辞辛辣、催人奋进的文章小品,可以送到他那给他瞧瞧。
没过多久,荀淑卿学姐就来找珍卿,说《昌盛报》的崔叔叔,一见她的词文就拍手叫好,二话没说就收下了,直接给了五块钱稿费。
崔叔叔叫荀淑卿学姐,叮嘱珍卿继续写文作诗,只要她写的东西,《昌盛报》来者不拒。
只是有一点,珍卿向《昌盛报》投稿的东西,都必须是《昌盛报》的首发,不能事先散播到别的地方。
如此以来,舍友们提议的,把她的词印成传单散发,此事就不了了之了。
事件发生的这个月里,珍卿写了十来篇短文,还画了六组漫画。
这些作品,内容不太敏感激烈的,有的印到传单上,有的发在校报上。
像有的文章比较辛辣尖锐,攻击讽刺洋人的普世价值和双重标准的,就悄悄地送到《昌盛报》上发表。
她在校内校外发表的作品,经过这十天半月的散播,竟然引起了不小的反响。人们纷纷在打听“女娲之泪”是谁。
珍卿在学校创作文章漫画,又取了“女娲之泪”这个笔名。
女娲是抟土造人的始祖。
她老人家虽然神隐万年,但如果在天有灵的话,看到她的子孙后代,遭受这种种般般的劫难,也一定会落下伤心的泪水的。
所以就取了个笔名,叫“女娲之泪”。
珍卿这能写会画的名头,就算没有传遍整个学校,也算传到大半个学校,她在学校还小小火了一把。
同寝同班的同学称赞不说,连高年级的学姐也打听她,有时候还特意找过来认识一下。
珍卿有时候走在路上,还会听见有人小声说:“你看你看,她就是杜珍卿,小小年纪,才华横溢,文章写得真厉害……”
然后,她的同伴又在旁附和,说是呀是呀。